在云珂家的酒店住一晚,次日清晨,元南溪毫不留恋起了个大早。
平心而论,这家酒店房间质量挺高,服务也周到,但她昨晚睡得不怎么踏实。
明明不是认床的人,对条件也不挑----无论是大学的木板床还是国外的寄宿都能很好地接受,有时出去旅游还会睡沙发和地板。
但昨晚,她仰躺在云一样柔软的大床,望着天花板,怎么也无法入睡。抬手将明亮的灯都按灭,只留床头一盏印花纹的灯,散发暖融融的光。
闭上眼,依旧毫无睡意,她脑子里还回荡着方远远带有警示意味的忠告。
远离云珂。
四个字在她耳边自动重播了不下千百遍。
以至于会早起,洗漱好,换上一身简约白t搭黑色拼小雏菊元素的吊带长裙,风风火火就要离开酒店。
元南溪拿着房卡去退房。
前台工作人员守了一夜,还未到换班时间,精神有些不济,抬眼一看,凭着昨晚见过的黑色皮帽和白色口罩认出她。
强济精神,微笑问:“元小姐,您这么早就退房吗”
“嗯。”她抬手将房卡放到台上。
见她着急模样,工作人员也不再说什么,给她办理退房以及返还押金。
一切办妥,元南溪说一声“谢谢”,就压低帽檐往酒店外走。
夏季天亮的早,清晨尚有一丝寒意。元南溪下意识去看东方那轮正在升起的日头,颜色偏淡,有种要晴不晴的意味。
在路边很顺利地打到了车,目的地报的是梁新月昨晚给她的那个地址:兴源小区。
司机师傅说那地方有些偏僻,估摸着要一小时左右车程。
她坐在后座,头微微抵着车窗,戴上耳机睡着了,比昨晚在酒店安心。
一到目的地,司机立刻扭头喊:“美女。到了。”
出租车驾驶位有铁栏隔开,司机手伸不过来,只能用嘴喊。
喊到第三声时,元南溪醒来,结了账。
司机跟她同时下车,动作比她快绕到后面,替她把行李箱从后备箱中拿出,放在路边。
她关车门前说一声:“谢谢师傅。”
出租车在公路上飞驰而去,元南溪提着行李箱转身,抬头,匆匆看一眼兴源小区的外观。
是那种很老式的居民楼。
没细看,急着去找房东看房签约。
带她看房的是个女房东,十分热情,说是自家的房,直租给她二楼,自己跟家人住一楼,她直接签了半年,付半年房租,房东没要押金,跟她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交了钥匙给她就下楼了。过程挺顺利。
元南溪简单收拾了下,行李箱放在墙边,提上从意大利带回来那个小众黑色皮包出门。
快步走到小区门口,依旧是打车,她特地让司机在经过花店的时候停下等她几分钟,进去买了两束新鲜百合。父母生前最爱百合,说喜欢百年好合,阖家欢乐的寓意。
她没有急着去舅舅家看爸妈留下的遗书,先去墓园祭拜。
舅舅那天在电话里告诉她爸爸妈妈自杀,考虑家里欠太多债,债主情绪激烈,办丧事怕有人来灵堂闹事,便直接火化成骨灰埋到墓园,以免夜长梦多。
想到没见到爸妈最后一面,元南溪便如鲠在喉。
舅舅是在处理好爸妈后事的两天后才打电话告知她的,说为她考虑,她未经人事,不适合经历那些过激场面。她觉得有几分怪异,却也没有多想。
墓园在远郊区,修建在丘陵地形,能看到不太明显的起伏。
元南溪抱着两束百合下车,找到父母紧紧挨在一块儿的墓碑,看到那墓碑上真的刻着她父母的名字,却没有嵌入黑白照片。
眼圈霎时红了。
她蹲下身,将百合放在墓碑旁。
这个点,墓园一片空旷,太阳淡淡的金光洒下来,落在碧绿的草地,也照亮其他墓碑上照片中逝去者的笑容。
元南溪眼前雾蒙蒙的,看不见光。
微凉的风四面八方,细细密密涌过来。
黏在皮肤上湿湿的,她眼眶也湿湿的。
好像又下小雨了。
到舅舅家时,元南溪已经整理好心情。
舅妈开的门,比以前更不冷不热的态度。她喊一声“舅妈”进了门,等舅舅把爸妈的遗书交给她,就要离开。
舅舅苏兆辉几分勉强笑道:“留下来吃个午饭吧。”
元南溪五指抓紧手中蓝色半透明文件袋,说:“不用了,还有点事没办好。”
苏兆辉搓着手,脸上不安,“可找到住的地方没有不然”
“住在家里”四个字还没出口便被老婆的狠手一掐给堵住了。
元南溪很清楚这里不欢迎自己,移开视线道:“找到了。舅舅不用担心。”
关上别墅大门的刹那,她还听见舅妈不依不饶的声音:“苏兆辉你刚刚什么意思她家现在什么情况你明明知道,还要”
元南溪不愿再听,加快步伐,离开这里。
站在路边,拿着装着父母遗书的文件袋,竟一时不知去哪里。
两分钟放空不好的情绪,她拦了辆出租车去医院。
她现在只有淼淼一个亲人了。
出租车上,她没敢看遗书,打算等晚点回到小区再安安静静地看。
将要到达目的地时,元南溪看见医院外围了许多记者,忙招呼司机靠边停车,说就在这下。
深吸一口气,自己走过去。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
下了车,听见人声嘈杂。
医院保安在维护秩序,“不要挡路,等会儿有救护车过来。”
元南溪心一紧,抬手摘了口罩。
有人四处张望时看到她,大喊:“元南溪在那儿!”
记者们蜂涌而来,瞬间将她围堵得水泄不通。医院大门再度宽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