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出城,忽然一名传令来到:“二位头领不好了,有敌军占据了望江堆,趁着早上的大雾将南岸许多船只拖往北岸去了。
现在望江堆上到处旌旗招展,鼓号喧天,还有人来来往往似是在加固码头,看样子竟是要来攻北门呢!”
兄弟俩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背上出了层冷汗。端严道:“还好兄长尚未离开,不然岂不是中了贼子的调虎离山之计?”端方听了咽口吐沫,叫队伍先别出城,自己兄弟俩拍马来到洪山门。
登上城头往对面瞧,果然那边船来船往,人喊马嘶好不热闹。那清晨的薄雾后面果然看到山上布着许多旗帜,虽然隔着近两里地,也能看到山上有人在砍伐竹子。
“娘的,这青衫队果是狡猾,竟来了这么一手!”端方目瞪口呆。
“兄长先别跌脚了,那一千多人还在街上呢,咱们到底该怎么办?出城,还是固守?”端严比他兄长要冷静些,关键慌张那段在他冲到县衙之前已经过去了。
“依小弟看,不如都调过来,半数人上北城墙,另外半数在城门下待命?”
“好、好,就这么办!”端方说完,忽然又眯起眼:“对面不会是少数的疑兵吧?你先调兵,我且再看看。”
就这样端严去调兵、布置,端方在城上继续观察对方,两兄弟都忘记了花亭桥那边还在不断地过队伍,一时间北门这里忙得鸡飞狗跳。
本来已经到了每天开城门的时间,今天城门才打开不到一刻又匆匆关闭了。
城中百姓得知北门有战事,看到不断有当兵的往北跑,都心惊胆战,不知道是官军来了,还是大王们之间发生火并,城人心惶惶。
江对岸的石大军相对这哥俩可就轻松多了。他布置完以后先到山顶转转、吹吹风,看清了对面城的形状、布局和周边形胜,这才走进那座草亭。
草亭有个木匾,写着《题庐》,至于哪个写的石大军没放心上。这题庐与其说是亭,不如说是只有北墙的两间草房子。石大军吩咐警卫给他拿来酒袋,拿在手上却没喝。
“您怎么不喝呀?”警卫问。
“这帮小子在搞什么名堂?”石大军抬下巴指指对面。
警卫仔细看,见城上人来人往地相当热闹。“哟,他们好像增兵了!”他叫道。
石大军找来望远镜看过去,哈哈一笑:“果然,兔崽子们将兵调到北门来了!好哇,这下好事成了一半!”
“不过……他们不会打过来吧?”有人担心地说。
“老子早安排好了,敢来的就不叫他能站着回去!”石大军问左右:“给他们留船了吧?”
“留了、留了!”有人赶紧回答“:按您要求留了两、三条靠北门的船没动。”
正说着,有人叫:“城门开啦,有人在往外走!”大家赶紧注目观瞧。果然,北关的拦马墙后面鱼贯而出大约四、五百人,在北关外整队之后便向码头方向进发。
石大军大笑一声跳起来,拍着两髀叫道:“我的儿真乖,果然如爷所愿!”后头叫自己的亲兵们:“买卖来了,儿郎们跟我走!”
他这还是当年做水匪的腔调,镇抚官在后面鼻子都气歪了,想着回头还得好好训这石头一顿!当然啦,那得是在打完仗以后再说。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两兄弟中的兄长端方。他在城楼上越看越疑惑,决定带些人过河来探探究竟。
端严不放心,便点了七百人出来,三百跟着端方过河,自己带余下的人给他压阵。
原来的渡口码头被人家占着不得登陆,只好顺水往下三百步,来到望江堆的西侧一处平缓滩头停住。
端方带了百来人在沙滩上立足,一面叫船回去接后面的人,另一面立即把人手分三部,三个小半圆阵形守住滩头。
这边还未完列阵完毕,就听树林子里有人哈哈大笑:“一帮土匪也会列阵?真真笑死个人!儿郎们,咱们的阵摆出来给他见识、见识!”
“是!”树林里像有百人左右齐声回应,接着一声竹笛吹响,林子里的人呐喊而出。
端方以为对方要杀过来了,大惊,叫:“小心,防御!”前排便握紧了刀枪紧张地盯着面前。只见一群青色衣裤、青布包头的人冲出来,很快组成两、三排,盾在前、长兵在后。
端方一愣,心想就这?然而接着竹笛变了个调子。面前这些人不知怎么一挪动,立刻就变成了两个大圆阵。
竹笛第三声,大圆阵变了,中间是雁头,左右两边各六个小阵如翅排布。第三声竹笛响起,雁翅紧密回收,缩成了一个箭头。
这边所有人都长大嘴巴,似看着对手耍魔术般变来变去,然后就见那雁头上的汉子走出来,将两条铁鞭往地上一拄:
“此山是我开,不对!哎,这是石爷爷占下的地盘,过河的那些,尔等何人、所为何事?报上名来!”镇抚在后面一听,怎么又拐回湖匪腔调里去了?
不过这下子倒把端方弄糊涂,他怎么听着这人满口的江湖味儿,难道是哪个山上的下来了?“这位英雄,在下乃本城守将端方。”
他主动上前,来到离石大军十来步远处,拱手道:“部下早来见这山上旌旗招展,报与我知晓,因不知是哪路英雄,某守土有责,所以特来拜会!”
他这一开口,文邹邹地把对面的石大军也弄得愣了下,不知为何,这人看着五大三粗,却开口这样谦恭有礼?石大军忽地自内心升起股自惭形秽的感觉。
“咦,不意你这从贼的人还能出口成章?佩服、佩服!”他拱手道。
听他说自己“从贼”,端方苦笑却居然没恼,回礼道:
“惭愧、惭愧,不瞒英雄,端某幼时样貌尚可,十六岁得了秀才功名,不料后来越发长得粗鄙。参加乡试那年,考官竟因此口实将某的举人功名黜落,说是如此相貌不可见天子。唉!”
“哟,你还中过举人?竟有这等怪事?那……你后来为何从贼?”
“哪个是生来便乐意造反的?”端方叹口气:“我兄弟两个都是从小既学文又习武。我想,文的不行,那我去考武举总可以吧?
结果那年兄弟两个去考试,考官收了别个考生的贿赂,将那人抬上来,我弟弟便名落孙山。
考场上那厮明明输给我弟弟的,我俩气愤不过,便将考官收贿之事揭发出来,众考生一起去他门前闹。
不想这下惹了大祸,他不仅将我名次亦作废,还叫通缉我兄弟谋反。没奈何,天下能容我二人之处,可不就只有这里?”
石大军听了也感叹不已,告诉他:“在下一片石,石大军是也,你叫咱石头也可以。我原是鄱阳湖里蓼花子部下,今夏投了青衫队。
咱是个粗人比不得你端兄文武才,不过是因打杀了个借机奸污寡妇的税丁,因此被说成是抗税的头脑,只好躲进湖里干剪径勾当。
如今跟了青衫队李三郎,却是拨开云雾见青天,还得了从九品的告身!”
“哦?”端方眼前一亮,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这些人,然后压低声音道:“不知贤弟可代为引荐否?”
石大军眼前也是一亮,他知道若是能说动这兄弟俩献城,那功劳可比拎几颗人头回去大多了!不过谁不是千年的狐狸呢?
他石大军毕竟也在湖里混迹了十年的。眼前这人虽这么说,但他是否真心,目的为何自己都不知道。
再者,他想起自己的任务来,别多事,占住这山做出进攻姿态来便好。于是摇头小声道:
“我只奉命攻打北门,军令如山请莫怪。至于君若有心接受招安,倒也不是没有前例。待我今晚归营去见了爵爷向他细细禀告,接洽与否由爵爷定夺,兄以为如何?”
“那自是好极,若贤弟果真玉成此事,我兄弟定有厚报!”端方认真地鼓起小眼睛说。
“不过现在这场戏还得兄台配合咱演完才行。”石大军轻声说:“还得让你部下看不出破绽来。”
说着手里便将双鞭提起,喝道:“既然不降,无需多言,来、来,你我斗个三百回合何如?”
“哪个怕你?你且不要走,在此稍耐!”端方说着走回队里去,原来他使两条短柄双刀斧,却是两名亲兵各替他扛着一把。
雄赳赳地拎了双斧回来在沙滩上一站,石大军等见了都不由自主地喝彩。“一片石,你那双鞭来试试我的双斧如何?”端方以斧相招。
石大军大喜,顿时手痒,跳下场叫道:“姓端的,你可有诨号?”
“某有个号叫做花腰秀才!”
石大军往他腰上一看,原来他一身素色,唯有腰上围着豹皮镶边的锦缎捍腰,上面绣的并蒂扶桑,可不是个花腰秀才?笑道:“不好、不好,该叫个丑旋风!”
“休要多言!”二人也不再废话,各举兵器上前,“乒乒乓乓”打在一起。真打起来可就不是说话那样子了,两个壮汉都咬须拧眉凶神恶煞般,看得两边军士惊心动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