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云笑笑,不再多言。话题至此结束。
没一会儿,一行人很快随着纪拂衣停步在一间空隔室前,纪拂衣道:“就这吧。”
其余四人自然听她择定,纷纷落座。
为昆仑五人引路的万宝阁掌事便也停了步子,循例交代几句琼阁会相关事宜后,转身退离,候立在屏风旁。
昆仑五人此时才落座其实算比较晚,倒不知怎的巧得很,他们这间隔室的正对面,恰是太微的隔室。像是旁的宗门皆默契地避开此处,特意留给他们一般。
方才钟声响起之后,孟飞白也自太微隔壁伏兽宗的隔室起身返回。
隔室内月桌的桌面由一整块天然成就的近似圆形的檀木落成,围桌而坐,楮语与孟飞白坐在贴近围栏的两侧,不近舟坐在面对围栏之处。
见着远处的对面昆仑落座昆仑之人,不近舟虽不觉意外,但也将目光偏开了去。
十四洲共有大大小小四五百个宗门参与琼阁会,这一层为琼阁会第一层,万宝阁在此层安排了实力靠前的一百个宗门的与会弟子,其余的皆在下面两层。此外,最下一层还有上百名通过各种方式与万宝阁进行各种交易从而获得与会名额的散修。
约莫半盏茶后,四层之内所有人尽数落座。且皆自发地压低声音交谈,等待琼阁会的开始。
辰时整。
阁楼中间的中空处忽然高高落下一阵法光。
那法光悬浮在与琼阁会第一层相平的位置,先是渐渐显露出其深紫近黑的颜色,而后交错着闪烁起浅淡的金光,一寸一寸、一尺一尺汇聚起来……
十几息之后,汇成一座约莫尺高的古朴大钟形状!
不同于寻常铜钟的灰褐色,此钟是极其醒目深沉的深紫近黑之色,并被一道道极细的金色法光自下而上环绕着。钟身之上还刻着密密麻麻不可细观的密文与无数古拙繁复的法印。
所有人的目光早在法光出现之时便已汇聚到此处,此刻几乎尽数睁大了眼。
无数惊与叹的低声在上下八方齐齐响起。
分明从未见过此钟,但这一瞬所有人的心中却同时毫不犹豫地、坚定地响起了一个声音:定雷钟!
不过显然这并非原物,而是法术生成的一道幻影。
但即便是幻象,也足以令轻叹之声纷起。
“今年这万宝节真是与往届大不相同!”
“琼阁会忽然提前至首日,现下刚刚开始还未进行任何其他宝物的猜价,竟又直接亮出了本该在最后呈出的至宝定雷钟!”
“所以这能获赠定雷钟的“有缘人”究竟是个什么说法”
钟影既落成,候立在屏风旁的为各宗引路的万宝阁掌事们便纷纷上前进入隔室。
只见他们伸手在空中作出似是捕捉的姿势,而后忽然就在各个隔室的月桌上空凭空捉出了几片小小的木笺来。
这些木笺自发落到围月桌分坐的各宗弟子前方。
掌事们的声音接连响起,明显皆放低了声,但字句清晰:“请诸位少君阅笺并作答。”
说完就再次齐齐退后回屏风旁,全程目不斜视。其实木笺之上的内容只有得笺之人可见,旁人都看不见。
有陌生少年声隐隐传来:“这便是琼阁会的猜价吗定雷钟怎么……”
青年之声立时响起:“噤声!”
楮语本就静观无言,此时平静地微低头垂眸看去。
目光滞了一滞。
木笺上以正楷写就七字:
尔欲争定雷钟否
立时有疑惑生起在心中。
她旋即不动声色地以余光观察右侧的不近舟和对面的孟飞白。
不近舟看起来神色如常,无所动容,惯常温煦。
孟飞白似乎瞪大了些眼,不掩饰脸上的讶意。
自万宝阁掌事们的话音落下后,整座万宝阁静谧无声。除了方才没忍住的陌生少年,但他之后便再无人出声。
各宗同门弟子之间,也完全不开口私语讨论木笺上的内容。
似是一种无言的默契。
楮语的注意回到木笺上。
半垂睑静看着这七个字,注意力则集中在了其中的一字之上。
玄元万宝阁放出定雷钟的消息之时,玄元真君便明确地与世人道将在万宝节“赠予有缘人”。
现下这笺上却又写一个“争”字!
争。
尔欲争定雷钟否
至宝雷击木钟。
且不猜测它旁的威效可能有哪些,但单凭它可挡整整五重雷劫这一点,便足以引无数修士竞相争夺。五重雷劫,那是寻常修士晋升分神甚至炼虚才会有的雷劫之数!
何人不欲争
还是步天宗先辈太清境大能尾君的遗物。
她必争之。
刚思及此,楮语的瞳孔陡然一缩。
木笺上的字变了!
尔敢争定雷钟否!
楮语维持着面色的平静,再次不动声色地以余光注意不近舟与孟飞白。
然这般确实看不清二人的细微神情变化,只见他们几乎同时伸出手来,去取月桌中间的笔。月桌之上恰有万宝阁摆置的套笔砚。
楮语将注意收回,落回到木笺之上。
她记得清清楚楚,此时也莫名地坚信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或幻觉。
木笺上的七字,确确实实从“尔欲争定雷钟否”变成了“尔敢争定雷钟否”。
楮语静看着变化的这个字。
没有跟随不近舟与孟飞白的动作伸手去取笔。
何人出此问
玄元真君
何故出此问何故变化
欲或不欲、敢与不敢,是要与会修士们自己抓寻的机会吗
这是寻找“有缘人”的方式吗
或者说——“有缘人”的说法本是玄元真君以自己近千年的声誉作注放出的巨大幌子,使各宗仍依照惯例安排门内优秀弟子前来参与琼阁会,而不是引来高境界修士的插手。
又或者……
旁人木笺上的文字皆与她一样吗
纷杂乱绪一瞬上涌,一息之间占据楮语的整片脑海。
她隐在宗服袖袍中的指尖忽然微动,浅金色流光一闪,化成一枚金光熠熠的清星术法印。
句陈大星立时在她识海夜空乍现高升。
瞬间清除了她此刻所有杂念。
楮语眼神清明无比,脑中亦只剩下木笺上的这一问:
尔敢争定雷钟否
万宝阁仍静谧无声,浑然不知时间流逝几何。
不知许久,楮语终于将手自宗服袖袍中伸出,轻而易举、准而又准地取到了摆在前方的笔。她的目光仍专注在木笺中的七字之上,只凭直觉肆意蘸了蘸墨。
而后收回手,提笔。
木笺之上忽又显现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