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楮语回过头来。
不再管不近舟。
这才感受到邭沉扶住她的双手稳健有力,青年一瞬因惊忧而加速的心跳近在耳畔,清晰可闻,此时也不曾缓下来,似乎还越跳越快。
他紧握着她的臂,掌心的温度透过不薄不厚的宗服传到她臂上。
“楮语道友……”似乎是贴得太近了,他向来澄澈清朗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有点低与沉。
楮语抬眸看他,看见了一对灼灼明目中的她自己。
她微怔一瞬,陡然发现自己先前可能忽略了什么。
不过也只一瞬,她已神色自如地将自己方才因“差点跌倒”而微微前倾近乎贴着邭沉的身体摆正。
邭沉跟着反应过来,手上扶握她臂的力道也忙松了松。
楮语抽回双臂垂于身侧,后退一步立定,二人之间恢复合宜的距离。
她面色温静,不作解释,只温和而轻声:“多谢道友相扶。”
邭沉仍微怔地看着她,一时未言。
她原先转头看向不近舟时露出的那点细碎的笑意不知怎的尚未褪去,还漾着温静之下的一丝狡黠。
此时在邭沉眼中,便是星眸流光,星辉熠熠。
人的许多言行确实向来无意,只是刚刚好、巧而又巧地,落入了见者的眼中。
一次又一次的巧合,便悄然从眼中落入了心中。
明亮的天星高悬于长空,本就不是为了在长空之下纭纭众生中留下什么。
但它闪烁着的时候,那熠熠星辉总是会不经意地点亮不知何人心中的暗色,自此长留。
邭沉飞快地眨了眨眼,放下手,唇角微扬,忽然以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好久不见,楮语道友。”
楮语闻言,眼睑微垂。
久吗
金陵一别,她虽在云间庭院的屋中修炼了百日,世间也才过了一月。
不过这倒叫她立时想起心魔境出来之后直至金陵梦境破碎,邭沉都不见踪迹,不知去了何处。
然她也只在心中留存那么一分疑惑,不会开口过问。
就像此时不问他为何会来参与琼阁会一样。
楮语看着他,纵使心中不觉久,仍也顺着他的话温声应道:“好久不见。”
邭沉闻言,唇角的浅浅笑弧彻底绽开,笑意尽染眉眼,主动道:“我自金陵小境出来之时偶得另一番奇遇,因而当时未能与道友道别。此番昆仑参与琼阁会的第三人本是玉虚峰的一位师兄,故几次传讯中没有与道友提及琼阁会之事。”
他说时一直看着楮语,话至此顿了顿,笑容之中显出几分似是不好意思的神情来:“我本想过些时日琼阁会结束,待道友闲下来些,再约道友小叙。不料昨夜练剑之时突然昏厥,醒来之后才得知体内竟生了一副绝佳剑骨,好像是金陵之后的那番奇遇所获。还因此突然得了今日参与琼阁会的机会,提前见到了道友。”
楮语刚压下那点疑惑不作询问,不料下一刻他就主动尽数道来了。
她便静着听他说完,心中恍然。
原是如此。
怪不得言“好久不见”。
他这另一番奇遇或许经历了许多时间。
楮语露出一抹浅淡的温和的笑,诚声:“恭喜邭沉道友了。”
邭沉看着她,还欲启唇说什么,却又似乎有点犹疑。
于是这么几息之间,别的声音响起了。
“不曾想商子竟与雁回峰邭沉师弟交好。”沈惊云把玩着裂风笛,与纪拂衣一并带着秦云英和念尘向楮语走来。
楮语闻言看向他,不作应答,只道一声:“沈道友。”
邭沉旋即侧身回望:“沈师兄。”
既如此,此时他就不大方便再与楮语说什么了,向一旁退开几步,落到沈惊云旁无人的那一侧。
沈惊云颔首应了楮语与邭沉,恰停步,看向负手立于楮语原先的位置旁、静默未言了有一会的不近舟,道:“不近舟,昨日出灵石的可是我北斗峰,你倒一言不发就带着商子离去了。”
楮语静立着,闻言脑中忽然浮现出前夜不近舟回应沈惊云的那一句句话来。
下一瞬便感知到不近舟上前两步,立在了她身侧。
此时她倒没再做什么防备,他应当不会在她方才那一番行为之后还想着拿她做文章。
不近舟果然只是立在楮语身侧,娴熟地忽略纪拂衣的目光,看了眼秦云英,才回视沈惊云,声色温煦,字字清晰:“怕你讹钱。”
沈惊云闻言,以指腹轻敲裂风笛的动作顿了顿,而后抿唇笑了笑,竟顺着不近舟的话反问:“你缺这点灵石”
不近舟不假思索,云淡风轻:“不缺。”
那名为念尘的元婴符修旁观着,忍不住轻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