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语闻此问,忽然异常清醒,默了一息,避开这个话题,问道:“为何要改字”
嘲坼见了,竟也不多问,直言道:“手伤、筝损、断弦,加之启蒙我乐心的恩师柳先生成魔,我心纷乱,已当不起‘远日清澈’之意。”
而后她笑道:“那你可知我手中筝名为什么”
楮语应道:“嘲哳。”
“是也。”嘲坼道,语气轻松,“这是世人给它取的名字——因为我弹筝实在是太难听了。”
而后她突然终于显露张狂之色,“可我就是要弹,还要将它作我的本命法宝。”
楮语难得一笑,亦显露其张狂之色,道:“言行由心,与世人毫无干系。”
嘲坼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二人至此说了许多,此时同时沉默了会。
不知许久,嘲坼忽然问道:“你觉得柳先生是什么”
楮语半垂眼睑,思索良久,语气平静:“魔。”
这倒能说得出口,看来属于“可言”之事。
嘲坼似乎还是难以释怀,放低了些声音:“可是先生一点都不像魔。且不止先生,我还见过许多与先生一般性情温和、心地善良、全然不像魔之魔。”
楮语依然没有立刻回答。她至今只见过柳先生这一个魔修。但是她思索着,还是尝试着道出自己从柳先生一魔身上所见所感:“柳先生‘魔心’深藏,因而不像魔。”
怒极之时,那魔心便使得他魔性大发,暴露魔之本性。
前一句话顺利说出口,后一句话未能出口。看来似乎除了柳先生魔性大发的原因,其他都“可言”。
“‘魔心’。”嘲坼复述道,认真与楮语探讨起来,“何为‘魔心’我见世人皆有‘魔心’,那世人应当皆是‘魔’。”
楮语忽然哑口。
注意到了自己话中的破绽。
何为魔心
自己说出的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是柳先生生而为魔,因此其心便是魔心。
可是这个“魔心”,分明不该是字面意义上的魔的心。
何为魔心……该如何诠释魔心……
柳先生与世人、与自己究竟有何不同
楮语思索片刻,斟酌着道出自己新的理解:“我方才好像错了。柳先生之所以是魔,乃因他生来便沾染了‘魔气’。魔气袭心,是为‘魔心’;魔气控人,是为‘魔性’。”
嘲坼于是道:“何为‘魔气’”
楮语又陷入沉思。
表面上的魔气,是她出心魔境后所见的那环绕柳先生周身的黑气。
可这分明是一股力量。与灵修修炼的灵气、星修修炼的辰宿之力一般,魔修修炼魔气……
灵气乃混沌之力化生的三千界万物中的天地之气。
辰宿之力乃共日月同入三千界的星辰环照之力。
那本质上的魔气是什么呢
楮语脑中思绪飞快旋转。
嘲坼执念不解,一次次梦回金陵,最终生成心魔。
崇一那句话忽然清晰重现于她耳中!
痛事、憾事、不甘事,最易成心魔。
那这些生成执念的痛事、憾事、不甘事,若不得开解,长年累月,还会只是痛、只是憾、只是不甘吗
不会!
那这些痛、憾、不甘,最后应当会化成——
怨、恶、凶、戾……之气。
楮语豁然抬眸,道出她最后的推测:“诸如怨、恶、凶、戾……等,化生成魔气”
嘲坼对上楮语的视线,神情略惊喜,却不再谈,转口问道:“你可有什么放不下、解不开的执念”
楮语认真思索。
生来至今,师父带她遍行人间,向来肆意,从无心结。莱洲那时虽因星子破碎自困其心,但出莱洲之际便已完全开解。
纵是师父之死,她也已安然接受,证道失败陨落乃修士之常情。
入太微之后潜心修炼,亦未有什么放不下、解不开之事。
楮语目光清明,语气平静而稳:“现下并没有。”
话音落,二人之间忽然又陷入沉默。
嘲坼静看着楮语,不知许久,她的声音放轻了些,语含羡慕:“真好。”
楮语忽然心有所感,抬步上前。
嘲坼却抱着筝后退了一步,道:“今日能与你一谈,我很开心。”
“亦多谢你解我心魔。虽然那只是心魔境中的‘我’。”
楮语不再动作,静立在原地。
忽然又一阵风吹来,吹动二人的衣袍。
嘲坼与楮语一笑,声音轻得几乎散入风中去:
“愿你一直清明,诸魔不扰。”
“绝对不要与我一般。”
一瞬风止。
“铮——”
弦断之声乍响!
耀眼的白光将一切覆盖。
……
五感回到身体之中。
“小师妹!”
似乎是祝枝与孟飞白叠在一起的声音。
楮语的注意却最先落在了识海之中。
一座七枚星子连成的新星官在识海夜空之中亮起,其形状是为——昴宿!
此外,《镜步天歌》还展开了第九卷——《杓篇摇光》!
她已经点亮过四座辅星星官,算是有些“熟练”。
但此次点亮新星官、展开新篇章使她生起的第一感受却仍是惊讶。
昴宿功法在早已展开的第三卷《杓篇玉衡》中,并无什么惊讶。
让她的惊讶的是新展开的第九卷《杓篇摇光》中含有两座星官的功法。
其中之一是——
定一真君口中那被列为禁术的、并无传承的《参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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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楼之上,有二人对酌。
酒杯已触唇,其中一人却忽的顿了住,豁然偏头,遥望远空。
浩瀚无际的宇夜之下,东方远空与西方远空近乎同时分别亮起了一颗耀眼的火红大星。
另一人见状,亦向那处望去,一边询问道:“怎么了,师尊”
被称为师尊之人目光灼灼,闻言偏回头来,然他一看见自己面前这个满脸疑惑的弟子,便立时皱起了眉,推酒杯指了指那两颗大星,瞪着眼,颇有些不可思议地反问道:“你个生而为仙的毛头小子,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是吧一万多年了,连两颗星都还不认识”
那弟子忙不迭再望了望,而后飞快眨着眼,喉结上下滚动,半晌,试探着道:“好像是参星与商星”
“算你有点良心,没给我气死。”那师尊一扯嘴角,将杯中酒尽饮下,语气缓和下来,道,“参星居西,商星居东,然二星自古此出彼没,开宇以来从未相见。”
弟子于是放下酒杯,小心翼翼地问:“那此时它们为何……”
师尊瞄他一眼,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我的两位后人相见了啊!”
弟子旋即瞪大了眼,脱口而出:“师尊浮槎界的那个门派不是灭了吗”
“呵!”镜君笑一声,道,“谁跟你说灭门就没有后人了等着吧,百年之后那其中一人便会先飞升而来,届时,你还得称她一声尊上呢!”
“仙位这般高”弟子更加惊讶,而后追问道,“那她是参星还是商星”
镜君晃着脑袋,满脸自豪,悠悠道:“是第一位同时点亮参商二星之人。也可能是宇内唯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