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一拍醒木:“说,离咱们不远处的田利县有一药农,日日上山采药,从山中挖走不少珍奇异草。这一日他家娘子上山给他送饭,两人一时情难自抑,见四下无人,便在山中欢好。”
台下立刻传来了两声口哨。
说书人略一停顿:“谁料二人被山神撞了个正着,山神见这药农的小娘子,身段婀娜,肤如凝脂,便起了妒意。第二日,药农像往常一样上山,中午却迟迟不见娘子。到了晚上,饥肠辘辘地回了家,娘子早已死去多时。”
台下有几人控制不住好奇:“怎么死了”
说书人答道:“这小娘子身着红衣,画着出嫁的妆容,吊死在了房梁之上,眼睛瞪着,舌头伸得老长。更稀奇的是,小娘子用了一块山石来垫脚,这石头十分沉重,仅凭一个女子的力量是绝对无法将它搬到家中的。”
谢含辞一身男装,坐在二楼,一壶金骏眉配着一碟乳糕,对着扮成小厮模样的丫鬟菁菁说道:“我看这酒楼新请得讲古仙也一般呀,山神抢妻,这故事也忒俗套了。”
说书人刚离场,一名农妇冲进酒楼,抓住抱着小孩的女子吼道:“孩子,这是我的孩子,快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抱小孩的女子做商妇打扮,旁边是她的丈夫。三人推推嚷嚷,桌上的茶水泼在了旁边人的靴子上。
谢含辞定睛一看,这人靴子上竟绣的如意云纹,这可是皇室才能用的图案。没想到,如此无聊的故事还能引得贵人捧场。
这人着一身月牙白锦袍,生了张笑脸,被泼了茶水也并无怒意,而他对面的黑衣男子则面如寒霜。
两名妇人都扯着孩子的胳膊不肯放手,孩子啼哭不已。
商妇大声嚷道:“哪有光天化日抢孩子的,我们在永州做生意,路过此处一家三口来凑个热闹。不知哪来这么个疯妇看你这身打扮,应是个种田的,怕是连我儿身上的半块衣服料子都买不起吧。”
农妇带着哭腔说道:“你这个人伢子好不要脸!昨日你路过我家门口,说这孩子的面相旺你,要买走我的孩子,我说我不卖。今日你便将他偷走。”
白衣男子对三人说道:“你们别争了,让孩子自己说一下谁是他的娘亲不就好了”
对面的黑衣男子侧身,轻声一笑:“景瑜,这小儿看起来只有一岁,你叫他如何开口”
“那这孩子可有胎记”白衣男子接着问道。
“并无胎记”农妇答道,另外两人也摇了摇头。
围观的食客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有人说让两名妇人站在两侧,孩子要谁抱,谁就是孩子的母亲。还有人说可以滴血认亲,商妇急忙摆手说孩子还小,不应该遭这个罪。
“何须如此麻烦。”
谢含辞快步下楼,走到商妇身边,先是看了看孩子的袖子,又用手轻轻一翻孩子的衣领,说道:“这人不是孩子的母亲。”
商妇的丈夫立刻面露不悦,“你是何人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小儿的衣衫用的是上等云锦,农妇自是买不起的,但这衣袖往上卷了两道,可见衣服并不合身。”谢含辞边说边指着孩子的衣袖。
黑衣男子插嘴:“小儿长得快,买大一些的衣服也算正常。”
“这外衣虽是上等面料,却针脚粗糙,可见是赶制的成衣。内衫虽针脚细腻,但只是次等棉布,商妇穿金戴银,自是不会给亲儿子用这样的棉布做里衣。可对于日日种地为生的人,这已是很好的料子了。”
谢含辞走到农妇身边,接着说道:“刚才你们二人同时扯着孩子的胳膊,见孩子啼哭,你便立刻放了手,只有亲生母亲才会如此心疼自己的孩子,不忍他吃痛。”
黑衣男子反驳:“可刚才商妇说不想孩子被针刺放血,这不也是心疼孩子吗”
“她并不是不忍孩子放血,而是担心被发现孩子并不是她的亲子。”言罢,谢含辞目光如炬,审视着夫妇二人。
一旁的商妇将头低下,余光偷瞄自己的丈夫。
商妇的丈夫猛地抱起孩子,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文书:“我乃永州皇商林氏家中的掌柜,这个孩子是我林家要买得下人,我看谁敢阻拦”
说罢,他又从怀里掏出个银锭扔在地上,冲农妇说道:“你若识相就赶紧拿着钱滚蛋,否则老子就是一刀捅死了你,还能再治你男人一个阻拦皇商采买的罪名。”
众人看着男人手中盖着官印的文书,都噤了声。
眼下时局不稳,律法在有权有势的人面前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平头百姓自己尚在苟且偷生,如何敢替他人出头。
谢含辞掏出腰间的一块令牌,举到男人的面前,“你可认得这个”只见上面刻着知州二字,牌子的背面是一个大大的“谢”字。
“你是知州府上的人”男人盯着那块牌子,面露犹豫,目光似乎要将那块牌子戳出一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