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宁初一独自走在人来人往之中,身影略显孤寂,一路上偶尔遇到稍稍有些家财的达官贵人,老远看见他唯恐避之不及。
自五岁后,这些眼神于他而言不过习以为常,哪怕街坊邻里对他恶毒咒骂,不为其他,就单单五月初五的生辰便足矣,故而将少年爹娘的“死”怪在他身上也是再对不过了。
就连少时那场蝗灾饥荒也归咎在宁初一身上,中年妇人咒骂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宁初一一直没有去辩驳,夜深人静时,他也会将这些恶语当真,偷偷哭泣,可一天明,心中又不免多了些乐观之意,耳畔咒骂也就随之荡然无存。
幼时那位教书先生曾对他笑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当时的他年少无知,自然不解其中深意,但对此深信不疑,隐约间还是明白这位教书先生年轻时也曾胸怀大志,意气风发,然花有重开日,不得志只得归隐凡间。
一副弱不禁风模样的贫寒少年对着手哈了一口气,先前颓废的面容上这才多了一抹笑意,昂首前行,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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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城北,长生观外,街道上早已是摩肩接踵,人流如潮。
原是此处道门上贴了一张榜文,最上方是用红色笔墨所书写的告示二字,下方则为:今年秋末,大晋京城,道门小会。
最右下方有一行小字,大晋国主司马奕亲笔。
令这些达官贵人轰动的自然不是这狗皇帝举行的道门仪式,他们又不是道士,哪管这些闹心事?
据小道消息传,此次会有外界的仙家门派以及云游散修要在这个贫瘠小国寻一些衣钵相传的得意门生,若是十六岁之下有天赋异禀的幼子被其一眼相中,皆可入世修大道,证长生,做那真正的谪仙人!
这个消息是那些江湖人士在“茶醉书香”里,酒桌上与酒客谈笑风生时“不小心”被有心人听去,也就不小心一传十,十传百。
至此,有些达官贵人夜不能寐,纷纷带着家眷来此一观,人山人海,各自怀揣心思。
有个与城主私交甚好的老者不信邪,径直去城主府内一探究竟,是否真伪,城主笑而不言。
只记得那老者出来后,满面红光,诸多凡人心中也是有了底。
人流中,有一位清瘦少年也在其中,手脚并用直接用力一挤,众人本想大骂一声,但见是那个扶风城的祸害后,心底生出一丝厌恶,倒也没了谩骂心思,若这时开口了,往后在酒桌上,少不得被好友拿出此事耻笑。
宁初一仰首便看到那张榜文,他心乱如麻。
想来是那个酒楼流出的传闻缘故,这所常年清净的长生观,日日都会有外城富商来此驻足。
离的近些的街道,店肆林立,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街,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周边小摊上本是平凡无奇的刀剑,在那察言观色的小贩口中也自然成了无坚不摧的宝刀利剑。
商铺中更有绫罗绸缎,珠宝及香火的生意,而正因如此,看相算命貌不惊人的老人家也多了些许,令那些外乡富商不敢任性。
人来人往,杂乱无章,可宁初一细细一看,其中不乏有仙风道骨的道人。
他望向那些脸上挂着笑容的达官贵人,破天荒笑了笑,这谪仙人的高帽哪有谈笑中所说那般好戴?
恍惚间,宁初一从远处看到一条流浪猫,独自躺在冷清街道上,无所适地,少年从那双懒散无助的眼瞳中,他看到了自己。
宁初一又转过头看了眼墙上告示,深呼吸一口气,居安思危,这一刻,身边众人心中一切所想所念在他心头浮现开来,有那对他避开老远的富商,也有见他如见蝼蚁的面色平淡的山上道士。
少年神色异常平静,轻轻摇了摇头,快步离去。
宁初一心中有事,故而一路上丝毫没察觉到,在他不远处,站着一个一身深蓝色素衣的年轻人和一个灰衣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