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若迁都樊州,王师必然同刘贼搏战关中,朝中达官显贵无陷城失财之忧,更无家破人亡之虞,可是,八百里秦川将是一片火海,顿为人间地狱!”
见皇帝捋须颔首,李三娘铿锵有力地继续说道“若坚守长安,民心可用,军心稳固,咱们凭借黄河天险阻敌入寇,驰召天下军马赴援京师,派遣精锐奇兵渡河反击,则仍有胜算——咱们是在自己家门口作战,军民同仇敌忾,众志成城;敌人则悬军深入,战线漫长,供给不易,若能抓住战机,奋力一搏,击破敌寇,不但关中危局可解,还可乘势光复并州,夺回晋阳,将刘贼驱之千里!”
李三娘话音落地,整个甘露殿寂静无声——皇帝李渊侧身不语,看着御榻前的香炉,陷入深思;夫君柴绍瞠目结舌,面有惧色,望着皇帝惴惴不安;侍奉一旁的尹德妃则左顾右盼,一脸懵愣,茫然无语。
……
檀烟出炉,袅袅而上,细若游丝,盘旋藻井。
沉默片刻,李渊一撑靠枕,从御榻上站起身来,反剪双手,在大殿中缓步慢行,橐橐有声。
突然,李渊转过头来,看着女儿,说道“刚才那番话儿,让朕想起了你已去世的母亲----太穆窦皇后!”
“母亲?”
“对,”李渊双眸一闪,光亮如火,说道,“你母亲善书好文,才智过人,生前不仅是朕的贤内助,还是朕的好参议,你还记得大业年间,家里因汗血宝马招来横祸的事儿吗?”
“记得!”
“朕年轻时,任侠豪气,酷爱畋猎,偶得友人赠送两匹汗血宝马,爱不手释,朝夕相处。你母亲却洞察秋毫,力劝朕将宝马献给喜好猎鹰骏马的炀帝,她哭着说,如若不然,将会遭到不测。朕爱马心切,哪里肯听!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炀帝便寻了个由头,将朕问罪下狱,你母亲…”
“母亲立即变卖了所有家产,”李三娘接过父亲的话儿,哽咽着说道,“托友人再购了两匹汗血宝马,送到京城炀帝宫中,才使父皇平安脱险,官复原职。”
说罢,思母之情难抑胸中,滚烫的泪水“噗哧”滑落,晶莹剔透,浸润衣襟,李三娘喃喃说道“那段日子,艰难之极,母亲带着大哥、我和二郎,寄宿在舅舅家中,整日担惊受怕,惶惶不安,生怕父皇出了什么意外,一家人永远无法相见…”
李渊沉沉地点头,悲不自胜,抬起头来,仰望大殿藻井,极力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叹息一声,说道“三妮儿啊,你太像你的母亲了,洞察秋毫,胸有格局,刚毅决绝,只可惜,太穆皇后…太穆皇后早早地便撒手人寰,让朕一个人承受这世间的风风雨雨!”
李三娘听闻,早已泣不成声;柴绍也悲伤难言,从袖襟中掏出丝帛手帕,轻轻地递给妻子。
御榻旁边的尹德妃面色难看,坐立不安,垂抱双手,低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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