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春茶楼中观察到的这幕，让孙传庭得出了十分悲观的结论。

乃至预言儒家必败，许家庄必胜。

话说他为何如此笃定？质量粗糙低劣的《江南时报》能卖出十万份，不恰好证明了儒门根基还在，生命力依然十分强大么？

门生冯容便道：“此等愚氓不可济大事，人数再多又如何？两千年儒门根基稳固，怎会轻易败落？”

“你错了。”

孙传庭看着他摇头道：“这场舆论战之输赢，不是看谁道理讲的更好，而是看那边能吸引更多的支持者，《江南时报》自吹自擂，不与时俱进，只知逞口舌之利，讲的再头头是道，也不过十万支持者而已，但《东方时报》接地气，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普通百姓支持，而他们人数占九成以上，代表的是真正的民心，如果这九成多的人口，都站在许家庄一边，哪怕他们都是愚氓，一旦爆发了矛盾战争，胜利者将会是谁？”

门生冯容等人脸色顿时白了起来，是啊，从骂战论战角度，《东方时报》不一定能占据上风，但在拉拢百姓民心角度，《东方时报》已经赢了。

孙传庭叹道：“果真是千年未有之变局，但江南儒生，天下的儒生，还活在他们自己的桎梏之中，脱离普罗大众，儒门安能不衰？”

……

四月四日。

许家庄，海港城外。

孙传庭等一行人，勒马停了下来，看着前面那座现代化的城市，都陷入发呆的状态。

此刻的海港城，落户人口达到了六十万，前来打工的外地打工者达到了三十万，合计人口九十万，接近了百万人口巨城。

但内部错落有序，整齐美观，没有多少的拥挤之感。

建筑的平均楼层在五层以上。

而为了满足城市日益增长的工业用电需要，城西郊区位置，增加了一座大型的超临界火力发电厂，最大发电功率50万K，但旁人眼中最显着的，还是那根足有120米高的大烟囱。

海边风力发电设施也增多了。

天空中，还悬浮着一个颇为硕大的氢气飞艇，宛若一只巨眼，时时盯着城中四处的情况，给不怀好意的外来者带来震慑，且还具有中继通讯的功能。

总之过了一段时间，海港城又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经过一系列的流程。

拿到短期活动护照，进入到了海港城内。

这时孙传庭的心态已经顺利调整了过来，不管再看到什么新鲜事物，都能泰然处之，保持一颗平常心。

但他带的几个门生随从，都跪了，心态崩了，膝盖骨很快就软了，精神意志迅速臣服在海港城的物质文明之下。

“败了败了，老师，我大明必败无疑啊。”

“我懂了，许家庄根本不是什么商人势力，而是得到了墨家传承的墨家势力，诸位看看这城中各处的精巧机关之物，再想想许家庄秉持的“以众为本、以人为宝”之理念，不恰好暗合了墨家的“兼爱”思想么，而许家庄不愿改朝换代的原因也解释的通了，既然兼爱平等，又怎能坐上皇位，定下尊卑，这岂不违背墨家之初衷？就是这样，肯定就是这样，许家庄其实就是墨家庄！”门人冯如京激动的说出自己的猜测，像是盲生发现了华点。

“有理，言之有理，也只有墨家，才能在奇技Y巧一道上，做到如此令人惊叹之程度。”另一位门人恍然大悟的道。

“《东方时报》说的没错啊，儒家传承两千年，只是在先贤哲理之上取得些许突破，实则原地踏步，沦为统治之工具耳，于社会发展并无多大助益，但代表墨家新生的许家庄，竟能把墨家发展到如此程度，机关车可飞驰，凡物可飞天，诸多奇技Y巧，给生产生活带来巨大变化，不，不能再说成奇技Y巧，而是科学技术！”这位叫查继左的随行者道。

“既然许家庄本质乃是墨家，那我等绝不可再轻视小看了，春秋时期，天下非朱即墨，占据的是主流显学之位，那时儒学都不知在何处，墨家先贤更不差于儒家先贤丝毫，乃是墨家最璀璨光辉之时代，后面没落，只是不符合统治者之需要耳，如今再次出世，崛起不可阻挡，亦完可解释的通了。”

门生冯容连连点头道。

然后，他心动了，脑筋转动之间，产生了想要改换门庭的想法。

如果许家庄只是个纯粹的商人势力，冯容是绝不会动这种心思，哪怕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要捍卫儒门道统。

但如果是墨家的话，这就完不一样了，毕竟这是在两千多年前阔过的存在，是长期压制儒家之存在，是真正的学阀巨擘，若转换门庭加入这样的势力，丝毫不必觉得羞愧，这是弃暗投明之举，是在突破自我，追寻更大的真理。

实际上！

大明中后期的思想风气是非常开明开放的，不仅诞生了王阳明的心学流派，后面更是派生出了以李贽为典型代表的泰州学派，该学派的学术思想，完站在了底层小民的立场上，主张“穿衣吃饭是人伦天理”和“人即道”、“人必自私”，鼓励男女自由择偶，并把官吏比作老虎、娼妓，其思想之激进，简直彻底站在了统治者的对立面。

当然李贽的最终下场并不好，遭到逮捕入狱后，自杀而死，但他的思想着作都流传了下来，门徒有上千人之多，甚至有不少就加入了许家庄，是颇为重要的人才来源，在许家庄发展初期起到了很大作用。

与之相比，万马齐音的鞭子朝，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根本没有可比性。

扯远了。

孙传庭听了门生随从们的这些猜测议论，也觉得很有道理，挑不出太大的漏洞出来。

而假若许家庄真是墨家传承之势力，代表的新时代的墨家的话。

能把许家庄建设的这么发达富裕，能让百姓们的日子过的如此安乐富足，能够在舆论上打的儒家节节败退，占据绝对上风，都是可以解释得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