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黑暗依旧遮蔽着这座孤立的小岛。
据说,冈比斯高山因为过高的高度,影响了天象的运行,惹恼了主管天象的使者。
使者央求主神,神便将冈比斯高山的顶部平切下来随手丢一旁,就形成了当今的狱岛,平坦至极,甚至没有一丝突起。
可那名使者还不解气,将狱岛的四面用黑幕遮住,使其终生不见光明。
但狱岛还是靠近着冈比斯高山。
因此,自鎏金河形成时,金色的光芒便突破了使者立下的黑幕,纵然如此,依旧仅仅带来微弱的金光,整座狱岛依靠着无处不在的燃油灯才得以生存。
少年从漆黑的暗中苏醒,掀开皮革,在黑暗中却如身处光明,熟悉地点燃了房中的油灯。
少年名叫诺·伯利尔,父亲为当今的教皇让·伯利尔。
身为伯利尔家族的后代,诺早在七年前回到教皇厅时便开始习文习武。
即使是处在被秘密保护的状态,让·伯利尔依旧为诺请来了全教皇国最尊贵的教廷首席牧师——帕斯特的教导。
帕斯特自教皇国建立之初便开始担任牧师,没有人知道他存在了多少年。
他就像神派下的使者,但也有人说他是受了神的诅咒……
诺站在琉璃镜面前正了正衣冠,魁梧的骑士映射在镜中。
骑士是不会脱下他的盔甲的,即使身处牢笼之中。
诺走在平整的街面上,两侧是熊熊燃烧不熄的燃油灯,远远隔一段道路便有一座相似的庄园的屹立着,像是关押着不同犯人的豪华牢房,生冷而杳无人烟。
整个路面仿佛只有直道。
右手边是排列整齐的庄园,左手边一望无际的荒原,两排油灯衬托地像有罪之徒的祈祷之路,天空的黑幕犹如压倒脊梁的支柱。
但诺是一名骑士。
伯利尔家族的人不会被任何虚无踪影的幻象恐惧。
骑士更不会弯下骄傲的脊梁。
不知走了多久,“咚咚咚”的巨大吊钟声从四面回响着,狭小的视野内一片与众不同的建筑群出现在了诺的眼前。
这是街道的尽头吗?
诺停下了脚步。
尖顶、钟楼、大理石雕塑、古怪而奇异的拼花玻璃窗,这是普通的装饰,唯有中间的“圆堡”,半圆的花岗岩石倒扣在平实的柱形建筑上。
“圆堡”并不高,但异常粗壮,彼岸花四处散落在荒地上,扭曲的文字组成的“神谕”贴在墙上,曼陀罗被人围起花簇,摆放在“圆堡”前的木桌上。
红的发紫的曼陀罗仿佛流着鲜血,金光难以到达此处,橘黄色的油灯下映衬的花朵宛如正饱餐一顿的食人花。
花簇后方被黑暗笼罩,那是倒影,高大而难以直视的倒影。
那是……
“父亲,许久不见。”
诺右手握住帽前檐中央将帽取下,右手垂下,挺起本就直立的身躯,双目注视着隐在黑暗中的教皇,身体微倾。
“诺,你一如既往的稳重。”
厚重的声音传来,诺恢复了直立。
“父亲,这都是您的教导。”
少年沉稳地回答,没有一丝惊慌。
“我可没有教你这些,稳重是守成者的品德,却是拼搏者的束缚,你的凶狠不能因世俗而就此隐藏。”
让传授着自己的经验,一如望子成龙的父亲殷切规劝。
“多谢父亲的教导。”
诺恭敬地应允着。
“你足够聪明,但终究是少了些沉淀,既然来了这狱岛,不妨在黑暗的注视下内视自己的心。任何夺取权力的步伐都需要时间,我想你明白。”
“是,父亲,谨遵您的教诲。”
“你似乎并不意外我出现在这里。”
让的身影依旧隐蔽在黑暗中,光影交错中,唯独照出了那簇渗着血的曼陀罗花团。
“父亲身为教皇陛下,行事自有理由。”
少年面色镇定依然,如同冻结的冰石。
阴影处传来一声轻笑。
“低下头去,疯小孩,还记得那个雨天吗?”
阴影处的男人话语好似带着一丝温柔的回忆,实际上充满了伤疤。
诺微微低下头,盯着那簇血色曼陀罗。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血的夜晚。”
让的阴影有些晃动,貌似调整了个姿势。
“那个晚上,狂暴的雨夜,你抓着印着血的石刀,丑陋的院长面目狰狞地抓着你的衬衣,瘦削的身材,秀气的面庞,让人感到怜惜,却让我感到嫌弃、厌恶,你用力挣脱,他用力锁紧,你一声不吭,他大喊大叫,真是与外表不同的硬气啊。”
让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着,又好像是在组织语言。
“你失去力气了,缺失的营养,孱弱的躯体,发疯的骤雨,使你要支撑不住了,雨在一直击打,风在一直怒吼,你很愤怒了,你狠到不惧怕恐惧了!”
“你看到自由了!”
“你看到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