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朱佑杬那所谓皇太弟一党的势力已是愈发衰弱,说这刘吉是张家背后最大的势力,朱佑杬若是想暗中打压张均枼,自是要从刘吉身上下手。可刘吉混迹官场数十载,也并非等闲之辈,又岂是朱佑杬想扳倒就能扳倒的。
想这刘吉为官多年,素来有一个绰号,叫做“刘棉花”,“棉花”这一称谓也非空口而来,何故旁人私底下唤他作“棉花”,这缘由倒也是简单,“棉花”者,不惧弹也!
这刘吉是英宗朱祁镇正统十三年进士,英宗复辟后天顺四年侍讲读于东宫,侍读当时尚是太子的先帝朱见深。
至先帝朱见深即位,因他原本便受器重,是以被召编纂《英宗实录》,待《英宗实录》修成,又迁侍读学士,不久又擢升为礼部左侍郎。
先帝成化十一年,刘吉受命,兼翰林院大学士,入内阁参与朝中机务。又进礼部尚书。至当时已被封为太子的朱佑樘出阁时,又加太子少保兼文渊阁大学士,后不久又加太子太保,进武英殿大学士。
久之,进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寻加少保兼太子太傅。
这刘吉为官几十余载,从一个小小的进士开始,一路平步青云,至先帝一朝时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谨身殿大学士,成为朝中文武百官之首,靠的不仅仅只是自身才学,亦有不少私相授受的本事。
先帝朱见深晚年宠信万氏一族,刘吉便与万家交好,百姓传言他尸位素餐,精于结党营私,因此屡遭言官弹劾。可屡遭弹劾又如何。此人极善于察言观色,常阿谀奉承,讨好先帝,又勾结宦官,排挤打击弹劾他的人,是以能在内阁任职十八年。当时曹御史及欧阳旦等言官不断弹劾他,可刘吉的官却是越做越大。没人奈何得了他。
再后来。先帝朱见深不修政事,不理朝务,再有人弹劾。刘吉已是视若无睹。因他不怕被人弹劾,是以旁人便私下里给了他一个“棉花”的绰号,故谓作“刘棉花”。
先帝一朝时,曾有“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一说,这“纸糊三阁老”。指的便是万安,刘珝,与刘吉。且不说前两个,就说刘吉。百姓之所以说他是“纸糊”阁老,自也是有缘由的,那缘由便是这阁老整日里无所事事。
想那时朱见深这当皇帝的都是不理朝政。那刘吉这当阁老的,即便是尸位素餐。那也无妨。
(关于刘吉,参考了百度百科。)
可朱见深是朱见深,朱佑樘是朱佑樘,朱见深昏庸无度,朱佑樘政治清明,他们二人虽是父子,却也断断不能相提并论。朱见深那一朝时,刘吉大可不必理会那些于他不利之事,到了朱佑樘这儿,却不能再视若无睹了。
说起来,一朝天子一朝臣,朱佑樘继位,大力整治朝中歪风邪气,将朝中碌碌无为之人尽数罢免,却独独留下了刘吉。一来,这刘吉确有真才实学,若是愿意改邪归正,也是可用之才,二来,刘吉曾任太子太保兼太子太傅,也算是朱佑樘的老师,想他朱佑樘一向是重情重义之人,自是念及旧情。
刘吉到底也是聪明人,他既知朱佑樘有心重用他,自是全身心辅佐,而非先帝在任时的懈怠。
可先帝一朝时,他已得罪了朝中不少言官,至朱佑樘继位,刘吉再受重用,自是免不了受人弹劾,他为保住这官职,自然是力挽狂澜,终受群臣敬重。奈何如今他与张家交好,又惹得朱佑杬不悦。
想他刘吉原本确是不怕弹劾,可如今朱佑樘在位,他却是战战兢兢,生怕遭人弹劾。
是以朱佑杬想扳倒这刘吉,说来也不算难事了,只是得看朱佑樘还会不会护短。
近来上朝之际,总有些官职颇为低下的小臣上奏弹劾刘吉行贿张家,私下里又收受贿赂,此一事刘吉自是知道,是以他这心里头也难免有些惶恐,只是倚靠着张均枼这棵大树,活路总归是有的。
今日早朝,刘吉依旧是来了,只是一直一言不发,这便不免叫朱佑樘愈发疑心了,只是他一向敬重刘吉,是以也断断不会说他什么。
众臣议完事,整个奉天殿霎时间静了许多,朱佑杬见时机到了,便微微偏过身子,朝右列最后头看去,他本是想示意李广当庭弹劾刘吉,岂料李广始终低着头,根本见不到他的眼色。
想这李广分明是故意低下头,他也算是墙头草一棵,既想讨好朱佑杬,又不敢得罪张家,是以弹劾刘吉之事,他自是要躲着。
朱佑杬心里头也是急切,便不再打算吩咐李广,是以转眸望向李广身后那人,那人已见着了他的眼色,便与他四目相视,轻轻点头正想出列,却听闻刘健忽然言道:“陛下,老臣听闻中宫皇后娘娘每日以盐水洗脸,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朱佑杬暗暗折回身,李广身后那人亦是挪回步子。
每听闻朝中有人说及张均枼,朱佑樘的脸色便会暗下几分,可想这刘健也是他敬重之人,便微微颔首,淡淡道:“嗯,确有此事。”
刘健道:“陛下,如今民间百姓多有吃不起盐,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不以身作则,反而极度奢靡,此事恐怕有违天理。”
想他朱佑樘是何等护妻之人,岂能容旁人如此诋毁张均枼,他道:“皇后所用不过是坤宁宫每月供给,她也不曾因此向内廷多要,那都是她自己省下来的,不算奢靡。”
刘健亦不甘,道:“那省下来的盐,难道不应该留着吃?用来洗脸实在奢靡!”
朱佑樘说不过他,便道:“女为悦己者容,皇后以盐水洗脸都是为了朕。”
刘健听言无话可说,朱佑樘见势故意问道:“先生可还有话要说?”
闻言刘健不语,自行退至原处站着。
站在李广身后那人此回不再需朱佑杬使眼色。自己站出来,禀道:“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朱佑樘微微点头,道:“嗯,说吧。”
那小臣道:“微臣听闻有人收买九江漕运都御使李蕙,利用钞关税折收银两,私吞九江钞关征收的船料钞。多达百万两。此事已引起民愤,望陛下明查,以平民怨!”
此话方才说出口。刘吉脸色便是大变,心中亦是惶惶不已,自古贪污盛行成风,小贪小污算不得什么。他正是利用这一点从船料税里取了一些银两收入自己囊中,可那区区千两。何足百万!
私吞钞关的船料税,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这若是换在先帝在位时,他大可不必担心,可这朱佑樘一向痛恨朝中官员收受贿赂。亦或是贪赃枉法,即便他念着些情分,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百万两的数目实在不小,此回怕是定然要彻查了。若是查到他头上。便是区区千两,他怕是也在劫难逃了!
朱佑樘闻言自知此人所指是刘吉,说起来他到底还是有心偏袒,是以道:“你也只是道听途说,可有证据?”
那人这便答不上话来,吞吞吐吐一句话也憋不出,朱佑樘又道:“空口无凭,诬蔑朝廷命官可是死罪,你若是拿不出证据来,怕是要污了九江漕运都御使李蕙的名声。”
“陛下!”话音方落,又有一小官出列禀道:“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此事来得蹊跷,陛下还是盘查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