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郯回来的时候,我正忙着给阿谧洗澡。</p>
阿谧很喜欢水,头和后背被乳母托着,手脚在水里又蹬又划,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圆圆,很是兴奋。她刚过百日,眉眼和身体都长开了许多。雪白的皮肤,红润的嘴唇,肉肉的手臂和脸蛋总让人忍不住捏一捏。</p>
“大公子。”阿元首先看到魏郯,忙行礼。</p>
我一边给阿谧洗着手足,一边回头看看魏郯:“夫君回来了。”</p>
“嗯。”魏郯走过来,眼底尽是笑意,在木盆前蹲下来,“今日乖么?”</p>
“呜呜……”阿谧仰着头,嘴里哼着不知何意的婴儿言语。</p>
魏郯笑起来,伸手摸摸她的脸。</p>
“看父亲。”他凑上前去,用手蒙住脸,声音变得又粗又慢:“阿谧……父亲在何处?”</p>
阿谧看着他,“呜呜”地哼了两声,手拍了两下水。</p>
“阿谧,阿谧……”魏郯蒙着脸,身体左晃又晃,像舞傩时扮野兽的巫师。</p>
“呜……”阿谧被他的样子吸引了主意,两只眼睛盯着他。</p>
突然,魏郯伸长脖子凑到她面前,两手突然张开,睁大眼睛,下巴拉得长长地做出怪相:“哦!”</p>
阿谧愣了一下,“咯咯”咧开嘴。</p>
“哦!”魏郯又来一次,换作另一种怪相。</p>
“咯咯……”阿谧笑个不停。</p>
魏郯的身上还穿着规规整整的朝服,配着那副涎皮赖脸的模样,滑稽非常。</p>
阿元和乳母窃笑,我亦是忍俊不禁。自从阿谧会笑,每日回来,变着方法逗她笑就成了魏郯必行之事。</p>
逗了一阵,我说水要凉了,让乳母把阿谧抱起来,擦身穿衣。收拾过后,魏郯又抱着阿谧到榻上去玩,我觉得累了,方才又出了一身大汗,就让阿元收拾些干衣去洗澡。</p>
水不温不凉,刚刚好。澡房里的桶是新制的,魏郯嫌先前的桶不够大,让掌事寻匠人制了一个大得能躺下半个人的。</p>
我靠在桶壁上,一边用巾子缓缓擦拭,一边想着裴潜的事。</p>
“……我倒愿意你觉得我欠你什么。”那夜他对我说的话,在脑海中仍然清晰。</p>
无奈或追忆,我每次想到他,心底总会牵起一声叹息。少年时的爱恋,我曾觉得海枯石烂也不会改变,但后来,它还是变了;我觉得我恨他,在很长一段日子里,我甚至逼着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去想,可后来见面,我才发现他的影子无所不在。</p>
是什么时候,我真正地将他和过往一起放下?</p>
是决心跟魏郯生活之后么?</p>
我也不知道。对于裴潜,从前的一切都清晰得不可磨灭,我会去回忆,但已经不再满腔怨怒。他和过去一样,代表着我生命中最美好的部分,我珍惜他,就像珍惜我的姓名和长安的一切。我会担心他,默默地为他的前途操心,但是我明白,过往就是过往,我们谁也回不去了。</p>
他也是这么想的吧?</p>
所以他一直选择留在江东,即便现在离开,也不会回来了……</p>
我望着上方若有若无的氤氲,轻轻叹一口气。</p>
门上忽然传来推开的声音,我以为是阿元,可是那脚步声并不是。</p>
嗯?我一下回神,转过头去。</p>
却见魏郯踱了进来。</p>
“夫君怎来了?”我赧然,忙从水中坐起,用巾帕蒙在胸前。</p>
“嗯?”魏郯看看我,镇定自若地走到椸前脱衣服,“哦,为夫也累了,来沐浴。”</p>
我:“……”</p>
还没想好该说什么话,魏郯已经三下五除二地脱了个干净,朝我走过来。长腿一伸,只听“哗”一声,水漫出桶沿,他坐了进来。</p>
水变得有些热。</p>
“如何……”他抬头问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