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卓凡的脑子“嗡”的一声,不暇细想,撩袍跪倒,说道:“臣些些微劳,怎堪膺此分茅之赏?求两位皇太后收回成命!”
“不必谦让了,你当得起的。∷四∷五∷中∷文∷,”
关卓凡真有点儿急了,声音也略略地高了起来:“圆明园器物归国,全仰赖两宫皇太后和皇上如天鸿德,臣奔走其间,‘劳’或有一点点,‘功’哪里谈得上?”
顿了一顿,稍稍放平了声调:“臣屡屡逾格被恩,中夜扪心,只觉所为太寡,所得太奢!汗流浃背,辗转难眠,只恐难副殷殷慈望!”
又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臣刚刚得蒙加郡王衔之殊恩,正在感激涕零,不知何以为报,旬月之间,又骤晋王爵,这,这——”
关卓凡用极恳切的声音说道:“不说有骇物议,只说——”
他再顿了一顿,说道:“臣还年轻,恳请两位皇太后给臣留一个日后进身之阶!”
慈禧微微一笑:“说完了?”
“呃,是,请太后训谕。”
慈禧转向慈安:“姐姐,你看呢?”
慈安也是微微一笑,说道:“嘴皮子还真是利落,说起来一套儿一套儿的。”
此言大有调侃之意,这种话,甚少出于慈安之口,更别说在朝堂之上了。关卓凡不由大窘,却也不能接话,只是跪在地上,身子微微向下伏了一伏,同时竖起了耳朵。
只听慈禧说道:“口才呢,我们姐俩儿。是比不了你了。不过这道理呢。还是得说上几句。”
拿起御案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茶杯,说道:“第一,‘进身之阶’这种陈谷子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譬如六爷,爵位是亲王,已无可再晋,不一样实心实意。勤勤恳恳地,为国家朝廷做事情?我们姐俩儿,一个母后皇太后,一个圣母皇太后,也是再升不了官儿的了,不一样天天一大早爬起来,坐到这儿,和你们一块儿干活儿?怎么,没有‘进身之阶’,就干不了——干不好活儿了不成?”
最后一句话。说的很重,关卓凡真的开始“汗流浃背”了。
恭王在旁边。听慈禧说他“实心实意,勤勤恳恳地,为国家朝廷做事情”,不由鼻子一酸,眼睛一热,险些流下泪来。
这一两年,他动辄得咎,一贬再贬,很久没有听过这种不是官样文章的、温暖实在的天语褒扬了,心中不免大起波澜。只是慈禧这段话,把她自个儿和慈安也放了进去,恭王不能就此有什么谢恩的表示,只好沉默不语。
“别说你还只是个郡王!什么‘进身之阶’,哼,远着呢!”
这句话看似教训,其实大有深意,大伙儿听着,包括关卓凡在内,心里边都是大大一跳。
“第二,说说为什么要升你的官——可不是仅仅因为你替朝廷找回来几件文玩器皿!”
慈禧目光炯炯:“我在想,英国人为什么肯把抢走的东西送还回来?自然是因为要‘联中拒俄’——可是,不仅仅是这一个缘故!”
“英国人不是今天才要和俄国人掰腕子的,他们两家,不是在咸丰年间就大打出手了么?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想到要和咱们‘化敌为友’,要咱们去帮他的忙?”
“这是因为,直到今天,英国人才觉得,咱们真正帮得上忙!之前,咱们的身子骨儿,风一吹就晃荡,自顾不暇,哪有气力帮人家的忙?人家也根本想不起要你帮忙——就是说,直到今天,人家才看得起、看得上咱们!”
慈禧提高了声调:“我说的再白一点儿:英国人是不想、也不敢再欺负咱们了!想要和和气气地跟咱们做生意了!愿意伸出手来,跟咱们实实在在地套交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