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朝篡位,罪不容诛。
王者归来,势必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伪帝被判处凌迟极刑,主要的造反官员被判处满门抄斩,此事牵连的官员及其家眷,达到千余人。
安笙趁此肃清朝堂,该斩的斩,该撤的撤。
整个朝堂,人心惶惶,却因畏惧帝王之怒,人人噤若寒蝉。
此事传到昭然,也是满朝皆惊。
宋汐以为他单枪匹马回到武安做不了,事实上,他非但做到,且做得极好。
唯一让她不快的是,她派过去的人,都被他遣回来了,他竟拒不接受她的帮助。
如此作为,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宋汐在心里想,难不成,他这一走,就真的不回来了?
他在的时候,她嫌他折腾,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她总觉得落了一点什么。
人就是这个样子,在身边的时候总觉得是应当,一旦失去了,挂念了,才晓得这是心爱之物。
何况,这件事情,本就是她的错,心里就越发惭愧。
阴太后的丧事还没有办完,安笙大抵不会马上回来。
她暂且等一等,到时,诸事停当,他还不回来,她势必要走一趟的。
另一边,厉昭在养心殿也不得安宁,安笙平定叛乱的消息传来,最震惊的应当是他了。
“这么快就平定了叛乱,将来若取得宋汐信任,要篡权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第一件事想的,总是自家江山。
张德想了一想道:“虽说他手段了得,可依奴才看,他与娘娘在一起,不像是为了权利。一旦为权造反,娘娘肯定是要与他翻脸的,他舍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孤听说他们经常吵架,日也吵,夜也吵,再好的感情也要吵没了。偏生宋汐感情用事,对他一忍再忍,说什么也不愿撇了他。一个人,总得要有点事情做,感情没有指望,他自然就转到权力上来了。”
他们感情好了,他怕安笙趁机虐待融融,他们感情不好了,他又怕安笙利用宋汐谋朝篡位。
这么个人,死了是最好不过,偏生又杀不得,真真愁煞了他。
他真希望安笙是个没脑子的废物,他也不介意施舍一点口粮,偏生对方是个心狠手辣的狐狸,时刻要担心被反咬一口。
“他若是个重权欲的人,在武安做他的皇帝不是更好么?”犯得着来昭然受气,吃力又不讨好。
“孤不管他怎么想,这么个人在融融身边,孤就是不放心。”厉昭忧心忡忡道:“听说他这次冲冠一怒,杀了几百人,满门抄斩的更是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一说到小孩子,他的心也跟着一揪。
不知是他老了,心软了,还是因为融融爱屋及乌,尽管杀的是别人家的孩子,他的心里亦不太好受。对于那些新进宫的小太监,小眉小眼,聪明伶俐的,他也比对待旁人要温和一些。
张德却不以为然,“作为上位者,斩草除根不是很正常的事么,主子多虑了。”
以往,这样的事情厉昭也没有少做,事实上,他算得上昭然近两百年来最造杀孽的皇帝了。
不知为何,在这么一件外人看来极平常的事情上却如此看不开。
他见厉昭没有话说,念头一转,又道:“主子若改主意想要对付他,老奴还可出力。”
厉昭蹙眉沉思了一会儿,最终摆手道:“罢了,只怕惹怒了他,将来拿孤的融融出气。”
长江后浪推前浪,安笙此举,当真震慑了他,而他宝刀已老,不怕自己有个好歹,就怕报应在融融身上。
张德心道,真是一物降一物。
……
又过了一月,阴太后的葬礼早已完毕,安笙却还没有消息,正当宋汐疑心他不会回来,安笙却忽然回来了。
喜得宋汐丢下手边事物,从御书房飞奔而来。
未央宫大门紧闭,却有一个黑衣男子守在门外。
宋汐认出是融阗,心中不禁一定,大步走上前问道:“你家主子呢!”
融阗瞥她一眼,低声回禀,“主子刚回来,正在洗澡。”
宋汐一挥手道:“你下去吧,这里有我。”
融阗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离开了。
宋汐推门进去,迎面一股沐浴时的花粉香气,到了里间,氤氲的热气从屏风后袅袅升起,使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多了一丝别样的仙气似的。
宋汐未出声,里头的人已经发现了异常,“谁?”
安笙的声音有些冷凝,似乎不满有人不经他的允许,闯入他的寝卧。
宋汐大方承认道:“是我!”
里头瞬间就没声息了,过了一会儿,响起哗啦哗啦的声音,似有人出浴。
很快,安笙披着一件雪白里衣走出来了,他的头发并未完全擦干,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很快,肩膀上便**了一大块。尽管有了热气的熏陶,他的脸色依旧泛着憔悴的苍白,眼神也透着疲惫厌倦。
宋汐忙扯过架子上的一条干布,作势要替他擦头发,半是关心,半是责备道:“你身体不好,也该注意注意,不要湿着头发乱晃,回头染了风寒可不是玩的。”
“我自己来。”安笙却不领情,在她靠近时,劈手夺过她手中的布巾,神色也是冷冷的。
宋汐心道,这个样子,莫不是还在生气?
宋汐见他随手擦了两下,便将布巾扔在一旁,不由得皱着眉捡起来。
安笙看见了,又要伸手去抢,宋汐身形不动,手跟穿花似的移来移去,就是不如他的意。
功夫好,就这点好处。
若比蛮力,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安笙见抢不过,气的哼了一声,干脆背转过身,拿屁股对着她了。
她顺势挑起一束湿发,娴熟地擦着,嘴里一边说道:“我还以为你赌气不回来了!”
安笙阴阳怪气道:“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宋汐一噎,“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笙便哼唧着不说话。
宋汐沉默了一会儿,想着怎样要他消气,他肯回来,可见心里还是舍不得她的,就是天生气量狭小,需得人费心思安慰。
一定要说出一件使他高兴的事情不可,想了一想,眼睛蓦然一亮,声音里便多了几分洋洋的喜意,“登基的事情已经忙得差不多了,下月就举行登基大典,也是你我成婚之日,恰逢赶上新年,可谓三喜临门,你觉得呢?”
她以为安笙听了这话,一定会很高兴,安笙却只是动了一下眉头,紧接着,转过脸来冷嘲道:“你与我成亲,那又许了风宸什么好处?”
无论何时,他总是最敏锐也最尖锐的一个。宋汐神色一僵,知道这个问题无法回避,所幸兜了出来,“他上月来了信,风陵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月底之前,我想把他们接过来。”
安笙敏感地扑捉到某些字眼,“他们?”
宋汐在心里呼了一口气,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道:“我和风宸育有一个儿子,名唤尧儿。”
话音未落,安笙猛地从坐上站起,不防宋汐手里拽着他一缕头发,人被扯得一个趔趄,瞬间痛呼出声。
宋汐连忙松手去扶他,却被他狠狠推开,隔着几步远,死死地瞪她,眼中满是怒火,“怪不得,你瞒得这样严实,是不是怕我对付他?现在兜不住了,想着跟我说了!”
他一声比一声高,仿佛胸中蕴藏了无数火焰,连着脸色都烧红了。
他的这个反应,宋汐早就料到了,真到了这时候,还是有些无所适从,只得无奈道:“我这不是征求你的同意了?”
安笙怒极反笑,瞪着她,一字一句地发狠道:“那么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同意的,你要是想和我成亲,那就永远不要把他接到这里来,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看着办吧!”一叠声地说完,不由分说地把宋汐推出门去。
宋汐被她推得连连后退,他动作激烈,只凭着一股蛮力,宋汐不敢发力,怕伤了他,因此险些跌倒在门槛上,待要说话,大门已被狠狠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