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阗冲进里间,就见安笙躺在床上胡乱挣扎,嘴里发出惊惶的尖叫,但他的眼睛分明是闭着的,只脸色发白,倒像是被什么魇住了。
融阗不禁走上前,试图叫醒他,“主子,您醒一醒!”
无奈喊了几声,硬是喊不醒。
安笙浑身冒汗,身体弓得像只虾米,伴随着轻度痉挛,看着倒有几分可怖。
融阗无法,低声道一句“冒犯”,遂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他,声音也拔了一个高度,“主子,你醒醒!”
如此,安笙竟渐渐停止了痉挛,待睁开眼来,已出了一身的冷汗,眼神却还是迷茫的,似不知身处何地。好半响,视线聚焦,定格在融阗的脸上,“融阗?”
融阗见他完全清醒,不由得一喜,改为扶住他的身体,“是我,主子!”
安笙瞥一眼四周,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融阗沉默片刻,略有些复杂道:“主子,您做噩梦了!”
安笙愣了一会儿,眼中有些恍然,轻轻“哦”了一声,声音充满疲惫。
他不说话,融阗也不好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最终,融阗受不住这沉闷的气氛,主动道:“主子,我就在这儿守着您吧!”
他在心里猜测,安笙怕是白日里受了惊吓,当时不觉得,却在夜里睡不安宁。
身边有着人守着,或许会安心许多。
安笙恹恹地躺回床上,融阗细心地替他盖好被子,接着搬过一张椅子,守在床头。
安笙却没了睡意,睁着眼睛发呆,直到东方既白,才眯了一会儿。
睡不过一个时辰,又醒来了。
融阗出去给他打洗脸水,不一会儿,捏着一张字条慌张地跑回来了。
安笙一夜没怎么睡,精神也不太好,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蹙眉问道:“什么事儿这么慌慌张张的。”
融阗眼眶一红,望住安笙,哑声道:“主子,太后薨了!”
闻言,安笙整个儿呆住了。
……
宋汐下过朝,依约来看安笙。
安笙不喜欢外人,宫侍门都被打发到院里伺候,屋里只留融阗一个人。
宋汐在殿里转了一圈,不见一个人,便在廊子里逮住一个宫女,问二人下落。
安笙自从来到昭然,总是独来独往,出门也不跟宫女交代。
这天碰巧,走的时候,被这宫女撞见了。
她听见安笙让融阗备马,融阗走时,肩上挎着一个包袱,像是要出远门,很匆忙的样子。
这些,宫女都如实地禀告了宋汐。
宋汐第一反应,就是安笙生气出走了。
但她又不愿相信,他如此轻易地就离开了她,遂仔细地将未央宫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希望安笙能留下什么线索。
最终,她在院子里的一块大石上,发现了一行刻字。
很简单的五个字:事急归武安,勿念!
看字迹不像是安笙的,宋汐怀疑是融阗留下的,为的是不让她着急。
若是安笙,大抵写个字条给她,再不济也会将线索留在屋中明显的位置,而不会随手刻在这大石上。
看这字迹潦草,显然是趁人不注意,匆忙间留下的。
安笙在生气,是毋庸置疑的了。
只是,这上面说事急,难道,武安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
想到这里,宋汐心里也不安宁,匆匆赶回御书房,从新到的急件里,果真发现了一封从武安来的急报。
宋汐连忙打开看了,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原来,这上面写的是,武安“伪帝”撺掇几位叛臣逼宫造反,阴太后抵死不从,在混乱中被射杀了。
伪帝本想压下此事,无奈走漏了消息。
既有造反的,就有平叛的,如今,整个武安已乱作一团。
她算是明白,安笙为何如此着急地离开了。
阴太后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虽说做过一些伤害他的事情,到底血浓于水,如今她死于非命,他心中定然难过。
她一面心疼他,又气他发生这么大的事,竟不同她商量,贸贸然就回到武安去。
也不想想,武安什么局面,他一个人是否料理得来。
只是他人已经走了,她这里也没有借口出兵,且她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大权,调兵遣将,需得同厉昭商量,当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安笙一走,宋汐彻底冷静下来,开始追究死鱼事件,好还安笙一个清白。
谁知道,当初负责喂养鲤鱼的宫人,因怕追究罪责,早在事发后第二日便在投缳自尽了。其余涉事人员,不是被打发出宫,就是受牵连贬到行宫中去做苦力,宋汐好不容易找来几个,却是一问三不知。
十个里有十个,都是被无辜牵连的,宋汐只得补偿了他们一些银两。
此事,虽然疑点重重,追根到底,却成了死无对证,查无可查。
宋汐不是笨蛋,这事,少不了要怀疑到厉昭头上去。
虽然她也觉得不可思议,一贯疼爱融融的厉昭会忍心让融融伤心,但此事明摆着是嫁祸。
有这个本事,有这个心的,除却厉昭,她不作第二人选。
但无凭无据,厉昭不会承认,宋汐咽不下这口气,明里暗里地警告他几句,厉昭只顾装聋作哑。
宋汐便提出出兵支援武安平叛,厉昭答应,却坚持要亲自委派将领点兵。
宋汐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无非是想趁乱吞并武安。
虽说阴太后早有俯首称臣之意,宋汐却不愿趁火打劫,安笙知道了,也不知道怎么想。
况且,由厉昭委派亲信,事态就不由自己控制了,到时候伤害到安笙,可不是适得其反?
宋汐宁愿不走这步棋,决定不出兵,自己暗自派遣亲信支援安笙。
宋汐走后,张德便跪在厉昭跟前请罪,“主子,是老奴没将事情办好,非但没对付到那人,还叫娘娘看出端倪,平白与您生了嫌隙。”
厉昭无所谓地摆摆手,“起来吧,这事儿你办不办好,她都会与我生嫌隙的,毕竟她不是笨蛋。只是孤拼着这张老脸不要,想着对付了那个妖孽,让融融免却后顾之忧,如今失策,也算是天意!”
他本来也没花多大力气对付安笙,不过是捡着机会下手,真要布下天罗地网,以有心算无心,横在他面前的早就是一具尸体了,还容得他蹦跶到武安去?
只是那样一来,一旦东窗事发,他必将与宋汐闹翻,届时,她便是不想造反也要被他逼反了。
如今不成,就当是天意吧!
反正融融与安笙也彻底结了梁子,融融懂事早,这辈子怕是与那人修好无望,也算达到他的目的了。
张德心里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又道:“眼看着他们生了嫌隙,也不知怎的,一夜之间又和好了。武安出事了,娘娘还千方百计地去帮他,可见是一点也不生气了。”
厉昭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眼中满是意料之中的了然,“本就是没做过的事,他总有法子开脱的。他们之间,若是如此轻易就能离间,孤也用不着Cao心了。”
张德诧异道:“主子的意思,不打算再对他出手了?”
厉昭摇摇头道:“不了,宋汐是个精明人,日后,这个江山迟早要交到她手里,孤不想连最后的底牌也给暴露了,反被她拿捏在手里。”
……
接下来的两个月,武安朝堂度过了自新皇登基以来最动荡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