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呙还在催促:“快,不能功亏一篑,只要捉住她,哪怕损失了十万人马,陛下也不会怪罪我们,还会大大奖赏我们。”
“陛下一定要捉拿她干什么?”
万俟呙见他此时忽然问出如此不合时宜的问题,支支吾吾道:“这是陛下的命令,刘将军,此行,捉拿花溶比一切都重要,快……”
刘琦还没回答,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那艘五牙战船,几乎是发疯一般冲过来,已经启动了第三层的火器。
他面色大变:“不好,我们必须马上撤退!”
“不行,要抓住花溶……”
刘琦根本不理睬他,当即就下令撤退。
万俟呙站在船舷上走来走去,一个劲地看着那根高高的桅杆。他甚至没有留意到,在另一层的甲板上,一支箭已经瞄准了他多时。
他见势不妙,吆喝士兵护卫着自己,正要退下,一转身,只听得“嗖”的一声,他甚至没叫出声,那支利箭已经射在他的背心……
“监军大人……”
“快,扶监军大人下去……”
刘琦顾不得管他的死活,断然下令撤军,飞速逃窜。
秦大王顾不得追赶他,纵身就跳上了大船。
远远的,只见马苏惊喜的挥手:“大王,大王,已经打退敌人了……”
杨三叔也激动万分,可是,秦大王却顾不得和他们招呼,只往第三层跑。
就算是胜利,也冲淡不了心里的惧怕——深入骨髓的恐惧,丫头,她再也经不起任何的劳顿,她那风筝一般的身子,再折腾一次,就真的要散架了。
他恐惧得连喊也喊不出来,只是不停地往上跑,往上,往上……
第三层,靠着桅杆,站着两个人。两个背影,陆文龙拿着长枪,站在妈妈旁边,仿佛他们母子一直在这样观战,自始自终,一动不动。
他心里一松,大步往前,一把扶住她的身子,“丫头,我们已经消灭了张俊的十万大军,连刘琦也赶跑了,马上就可以趁胜追击,杀死赵德基了……”
她回过头,微微一笑,身子一软就倒在他怀里,神情那么放松。
“丫头,你……”
花溶笑起来,气若游丝:“回去吧,我们先回去……先回家……对了,小虎头还在船舱里睡觉,文龙,你叫醒他……”
……
与此同时,赵德基也得到了战败的消息,张俊腰间老大一个血窟窿,连话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就晕死过去,眼见是不活了。
赵德基多次逃亡的经验,虽然大军随扈,无须担心,而且他此行行踪隐蔽,并不为外人所知,可还是如惊弓之鸟,立即上了早已备好的快马,令大军护驾,惶惶然就启程往临安方向逃窜。他绝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发展壮大,朝廷十万水军,比陆军更加不堪一击。
他捶胸顿足,一路哀嚎“都是张俊误事……刘琦也是个混蛋……亏负了朕的信任……朕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至此,彻底认了断子绝孙的命,更怕的是,秦大王会一路反攻,按照这样声势,从海上到临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
这一夜,月白风清。
一行快马刚越过宋国边境。
乌骓马忽然停下,武乞迈也发现了异常。
“四太子,你怎么了?”
金兀术勒马,捂住胸口强笑一声,脑子里“嗡”的一声,尚未开口,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四太子!”
他摇手,手里握着自己的方天画戟,看着天上那一轮如钩新月,“送给花溶的礼物,不知她收到没有!”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礼物被一场战争阻隔在了陆上,耽误着,根本无法按时到达了。
这些日子以来,武乞迈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花溶,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四太子,那礼物,她应该收到了吧?”
他的身子摇摇欲坠,一口血再次喷出来,却更紧地握住了方天画戟:“武乞迈,以后,把这画戟跟本太子埋在一起,就算是到了黄泉之下,也要和岳鹏举重新较量一场!”
武乞迈嗫嚅着,想起四太子的那个什么“王子猷雪夜访山阴”的故事。
四太子已经慢慢掉转马头,“我想,我真的不适宜再打猎了!我忽然想回去了,还是大金好啊!”
武乞迈大喜,四太子的身子,早就该回去了!四太子一马当先,月光洒满了他浑身上下,他不知是什么时候换下的铠甲,这一路都是一身白色的书生袍子,仿佛月光下的翩翩公子!行走在温柔旖旎的江南水乡。
月影慢慢西斜,一朵云彩罩在了头顶,谁也没有注意到,乌骓马上的人,头慢慢地垂下去,垂下去,就连方天画戟,也慢慢地垂了下去……
……
海风那么清新,从开着的窗子里吹进来,这个岛上,仿佛要春暖花开了。
仿佛在一个长长的梦里,不停地有人在向自己招手,温柔而急切地呼唤:“十七姐,我等着你……十七姐,快来啊,快来……”
她伸出手,牢牢地抓住,只喊:“鹏举,鹏举,你等等我……”
然后,醒来。
手里握着的是一只粗糙的大手,牢牢地抓着,仿佛一座山一般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