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里塞着鸡腿,声音都闷在嗓子里了。
见到钱,她喜笑颜开,手往衣服上抹了抹,接过钱揣进兜里,把鸡腿拿在手上,扯着嗓子大喊:“活猪现杀嘞!先到先得嘞!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嘞!”
人群立时骚动,争先恐后地掏钱要买。没一会儿工夫,一头近千斤的大猪就只剩一副大骨架子了。有人要买猪骨去煲汤,壮汉说什么也不卖,逼急了,他大眼一瞪,扬起手中的杀猪刀,居然硬生生将客人吓走。小丫头躲在案板后拍手大笑。
我们以前从未见过这对父女,猜想应该是外村来的,见两人麻利地开始收拾案板,围观村民也都各自散去,正准备去张伯的铺子买肉,就听那壮汉不耐烦地道:“咋又是你?”
那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妇,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拦住了壮汉和小丫头的去路。她抬起头,看了小丫头一眼,叹道:“你这杀生的生计,还带着丫头,也太不讲究了。”
“老子吃的就是这碗饭。”壮汉边收刀边道,“要你个外人瞎操心!成天来堵,你也不嫌埋汰。”老妇见劝不动他,唉了一声,转身要走。就听那壮汉在身后接着道,“你说的那些,我不是不懂。你就把心揣肚子里,吃哪家饭懂哪家的路子,保证出不了事。”
季爻乾留了个心眼,和我上前扶着老妇离开,问她怎么回事。老妇见我俩半大不小的小子,心肠还不坏,看了眼宋耀祖和他女儿,示意我们边走边说。
老妇说,自己是镇上支书家的老母亲。支书忙,很少顾及这些琐事。这对父女是几天前才从外地过来的,听说老家在东北,祖上干的是砍人脑袋的营生。而今这刽子手的活儿是再没有了,祖宗的手艺和本事倒传了下来,于是做些宰杀牲畜的活儿。
可这宋耀祖与寻常屠夫不同,非得找活物宰杀,而且每天定时定点,在北街街角叫卖,未时三刻必须收摊。那些牲畜惨叫连天,血流成河,血腥味飘满整条大街,坏了这镇子的景致不说,还容易鼓动乡亲们心中的邪火,触怒生灵,只怕将来不得善报。
我们听这老妇开口闭口生灵啊善报啊的,估计也跟阴灵打过交道,请教她这里头都有啥说道。老妇见我俩感兴趣,话匣子一下打开了:“你们看,咱这镇子啊,走的是旧时宫殿的制式,虽没三朝,但也有五门。北街那道门,放在过去,那是午门的位置。午门是干啥的?那是犯人斩首的地儿。亏那师傅还说懂路子,明知故犯,那得招多少怨气啊!”
“听人说,这父女俩不光卖猪肉,附近山头上的猫啊兔啊,也都捉了来,当着大伙儿的面宰掉。乡亲们久不出门,就爱图个新鲜热闹,而且那肉看着鲜啊!可不得劲儿掏钱?吃点野味也不算什么,老婆子是怕呀,他这一整,回头真的惹了神灵,大家可要遭殃哩!”
老妇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眼看到家了,谢过我俩,问我俩是什么人。
我俩见她慈眉善目,也就照实说了。老妇眼角有了笑意:“怪叫愿意听我老婆子掰扯,原来是符师父的高徒。呐,这事儿,两位小师父还得上点心,回头跟符师父说道说道。”
我们应下来,这才发现自己这一路就顾着听老妇说话了,肉还没买,赶紧折了回去。
夜里吃饭时,我把白天在镇上看到的情况跟师父说了。师父停下碗筷,皱眉道:“宋耀祖?他来这儿干什么?”见我和季爻乾等着他发话,师父继续扒拉米饭,对我俩道:“这事儿你俩别管,等明天做完手头的事,我再带你俩过去。”
可有些事,还真就不是自己想等就能等的。
半夜我和季爻乾正要铺盖睡觉,屋外突然响起急促的拍门声。我和衣要去应门,师父已经先我一步开了门。门外是白天和壮汉在一起的小丫头宋大有。她脸色苍白,看起来很着急,见到师父,二话不说“噗通”就跪:“符师父,我爹被人抓走了,你快救救他!”
师父把她拉起来,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宋大有泪痕未收,呜咽地道:“一个时辰前,我和爹正吃着饭呢!几个带硬壳帽的叔叔突然闯进来,啥也不说,拉了我爹就走。我哪能乐意啊,问他们干啥乱抓人。人家说了,我爹杀了人,要抓我爹去问话咧!”
“杀了人?”我皱眉道,“谁死了?”
宋大有瞄了我一眼,嘴唇哆嗦地道:“白……白天跟你们走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