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江初感觉那份仇恨的针对对象并非自己,这让她有些意外。
不过,陆江初并没有过多思考那份意外的情绪,她用平静冰冷的语气,又问了一遍顾流云刚才那个问题:“你想给和光报仇吗?”
这一次顾流云没有继续笑了,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再笑的力气。
顾流云用他那嘶哑的嗓子,语气极为恶劣地回复道:“让我给顾和光报仇?我不就是杀他的凶手吗?
难道江初小姐如此天真,想要劝我选择自杀?
我为什么要自杀?我凭什么要自杀?
正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顾和光根本就不在意我,他死了也就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顾流云表现得满不在乎的样子,与刚才的他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而正是这个反差,让陆江初感觉到了顾流云的在意。
陆江初只是非常平静的,以一种极为笃定的语气,对顾流云说道:“他不在意你,但是你在意他,我说得不对吗?”
这一次,顾流云沉默了。
他的确没有办法反驳陆江初的话,于是只能选择沉默。
陆江初在这时候,第三次问道:“你想给和光报仇吗?”
在顾流云反驳之前,陆江初先压下了他的话,她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不要给我说什么不能自杀的理由,你知道的,我并不在乎这些。
我也并不需要你选择自杀,对于我而言,现在你的生命不过是我想吹就能吹灭的蜡烛。
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明白我想要知道的究竟是什么。”
顾流云脸上还残留的嘲讽,此刻已经消失殆尽。
他当然知道陆江初是什么意思,他明白陆江初想要得到他幕后之人的信息。
自己要给她吗?
顾流云的目光有些怀疑。
但是他的态度的确有松动。
陆江初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趁热打铁说道:“如果要你自己报仇的话,现在那你可能不会有那个机会了,因为我不会放过你。
但是如果我报仇成功的话,也等于帮你报仇了吧?我想你会做出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多半是因为你背后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在指使你吧?
你难道就甘心一直做那个人的提线|木偶吗?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吗?
反正你现在都要死了,何不拼一把呢?”
在说这些的时候,陆江初又放缓了语气。
此刻她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扔下鱼饵的钓鱼者。
顾流云这条鱼已经看见了陆江初的饵,如果是平时的他,自然不会自寻死路,咬饵上钩。
但是此刻,顾流云却不得不承认,陆江初在一定程度上,将他给说服了。
他当年虽然有杀害顾和光的想法,但想法要付出时间,中间还隔着很远的距离。
如果不是那个人的出现,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迈出来一步。
但是那个人出现了,那个人诱惑了自己,那个人逼迫自己,害死了哥哥。
既然如今自己都要付出代价,那个人怎么能够不付出呢?
顾流云眼中满是狠色。
陆江初站在那里,看着顾流云的样子,她便知道自己的布置已经成功大半了。
鱼已经咬上了饵,但是陆江初能否把鱼给钓上来,却还是个未知数。
越到快接近成功的时候,她就必须越是小心,不能打草惊蛇,以至于功亏一篑。
心中虽然更加谨慎了,但陆江初并没有把自己心中的想法给表现出来。
为了不引起顾流云的疑心,陆江初甚至表现得有些不耐烦,她问道:“你到现在还没想清楚吗?”
问完这个问题后,陆江初并没有等待顾流云的回答,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也是,我就不该对你这种懦夫抱有信心。
你当年会被别人引诱,选择杀掉对你好的哥哥,这种行为,不就和你父亲差不多吗?
你们只会对爱你们的人、比你们弱的人下手,就从来都不敢挑战强权。
像你这样的人,还是趁早开启下一世为好。”
陆江初说完这段像是激将法的话后,没有等待片刻,便直接继续往门的方向走。
她的每一步都踏在了顾流云心上。
顾流云终于忍不住嘶吼道:“你他|妈的懂什么!”
顾流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他的父亲,给他带来无数噩梦的父亲。
所以在顾流云听到,陆江初将他与他父亲归为一类后,顾流云终于忍不住了。
但是陆江初连脚步都没有停一下,似乎也并没有听顾流云所说的话。
她骨子里那种不屑是如此鲜明,足以击垮顾流云一切的理智。
终于,在陆江初将手握到门把手之前,顾流云挫败又愤怒的吼道:“我答应你!”
陆江初终于停住了脚步。
她并没有给顾流云反悔的时间,还是表现出那副不耐烦的样子:“如果你还要继续浪费我时间的话,我们俩就没有必要继续谈下去了。
10分钟以内,将你所知道的,关于那个人的所有信息告诉我。
剩下的你愿意说也好不愿意说也罢,我都随你。”
说完后,陆江初也没等顾流云回复,便直接开始计时。
她的眉眼中满是不耐烦,还有对顾流云的不信任。
似乎陆江初一点都不认为,顾流云会有胆子说出真话。
正是这份不信任,这份深入骨子里的轻视,彻底刺激了顾流云。
他原以为自己答应交易,就能够掌握一些筹码,在于陆江初的相处中,得到主动权。
但是现在看来,他什么都没得到。
因为陆江初完全不相信他。
顾流云已经受够了这种不信任!受够了这种瞧不起!
他曾经很多时候做事的目标都是,将自己与自己的生身父亲,断隔一切联系。
顾流云曾经以为,他和他父亲完全不一样。
但是陆江初的态度却告诉顾流云,在外人眼中,他与他父亲没什么不同。
顾流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看陆江初还在记时间,顾流云没有继续犹豫下去了。
因为内心的愤怒,顾流云甚至连条件都没有谈,他开口便说道:“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人在我面前所表现过的三个身份……”
终于愿意说了。
陆江初微微松了一口气,有些放松了自己的警惕。
就在这时。
“砰”的一声。
陆江初看见,顾流云的大脑从脖颈后处开始炸开了。
此刻他的脑袋,就好像是一个被大货车碾碎的西瓜,外壳已经不存在,里面各种残渣溅射了出来。
也幸好因为陆江初那时候为了诈顾流云,站到了门口的位置。
大门距离顾流云所在的地方,有十来步远,所以陆江初身上并没有被沾上血迹。
闻到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陆江初意识到,顾流云后脑处应该安装了可以包扎的芯片。
这让她无比恼怒。
陆江初生气于,她明明知道那个人会有这样的手段,却在这种关键时候忘记了防备。
想到刚才自己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此刻却不得不失之交臂,陆江初便恼恨不已。
这一切的一切,在陆江初看来,都是她的错。
但好在陆江初还有些许理智,直到现在并不是生气的时候。
顾流云死了,但是即使是死人,她也要物尽其用。
想到这里,陆江初直接一脚踢开了琴房的门。
沉重的橡木门板,就这样轰然倒地,幸好门后没有人站在那里,所以并没有人受伤。
严嵇看着一脸寒霜走出来的陆江初,同时也闻到了大门轰然倒塌之后,迅速充满走廊的浓烈血气。
严嵇担心陆江初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是他也明白,如果他此刻想要和陆江初说话,也肯定收不到答复。
所以严嵇只好保持沉默。
好在他看了一下,陆江初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口,也没有血迹,这让严嵇稍微放心了一些。
看着杀气腾腾走出来的陆江初,陆仙仪心头一惊。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陆仙仪却感觉,事情和自己有关系。
这一次陆仙仪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因为陆江初出门以后,第一件事便是四处张望寻找陆仙仪的身影。
她的目光锐利又冰凉,在陆江初看向自己的时候,陆仙仪甚至觉得皮肤都有一种刺痛感。
发现了被扔在地上的陆仙仪后,陆江初的面色更冷了几分。
此刻的她就如同冰霜铸就的美人,让人意眩神迷,又让人胆战心惊。
大步走到陆仙仪面前,陆江初一句话都没说,便拖着陆仙仪的衣领,把她往散发着浓烈血腥气息的琴房拖去。
陆仙仪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不住地颤抖,她以为陆江初是想杀了她。
而这种感觉,在陆仙仪看见陆江初从保镖那里拿了一把枪后,上升到了顶峰。
越是恐惧,陆仙仪便越感觉,她的大脑无比活跃,仿佛将一切的时间都延长了。
但是她的身体却如同脱离了她的控制一般,竟然掉线了。
陆仙仪所能够做到的,只是看着放缓的一切,感受着拉长的死亡过程。
在极度的恐惧之下,陆仙仪就好像丧失了语言能力一样。
但是她的感官系统运作却很正常,在陆仙仪的感知中,她离琴房越近一尺,血腥味便越重一分。
陆仙仪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恐惧到了极点,但是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她却还是能够感受到,绝望一寸一寸加深的感觉。
就这样,陆江初就像在拖一个布娃娃一样,将陆仙仪拖进了琴房里。
之所以会如此轻松,多半有陆仙仪体重太轻的缘故,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有些奇怪,整个人外强内弱。
见到陆江初这样,严嵇与傅长嶙都皱起了眉头,眼中有浓浓的担忧。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陆江初如此失态?
因为担心,他们都跟在了陆江初身后。
陆仙仪在被拖进琴房后,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占地几百平的琴房,之前空旷但静美,落地窗如同一幅画卷,让人能够很快沉浸其中。
但是此刻的琴房,却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陆仙仪看见,大片的血迹溅在了暖色的橡木地板上,让之前闪烁着温暖光泽的橡木地板,此刻显得陈旧又恐怖。
落地窗上面也有血迹,还有一些和脑浆很像的白色痕迹。
这些痕迹将原本静谧的秋色,也变得阴森起来。
而在琴房最中间的位置,则有一具尸体。
那尸体的头颅只有一半尚且存在,那就是脸庞。
但是没有后面骨骼的支撑,脸庞也变得扭曲起来,让人能够感觉到爆炸发生的瞬间,那个已经死去的人的惧意。
爆炸应该是在后脑勺那个地方发生的,这让陆仙仪想起了自己后脑勺的芯片。
那个随时都有可能会发生爆炸的芯片,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一直悬挂在陆仙仪的脑海中。
而此刻陆仙仪看到的场景,就像是突然成真的噩梦一样。
陆仙仪难以控制地将死者带入成了自己,这样一个类比,荒谬而疯狂。
但是对于陆仙仪而言,那就是一种另类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