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彭错后云湛半步,低着头慢慢地走。
因为年纪小,所以他现在还是暂住宫里,云湛则是要出宫的。
眼见着前面再拐过一个弯去就要分道扬镳,云彭终究还是追了一步上来,看着云湛支支吾吾道“五哥,昨夜国宴散后御林军就将元宝带走收押了,父皇为了二哥的事神伤,将后续善后事宜都交予了您处置。元宝他昨天……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元宝,就是昨晚在国宴上服侍他的那个内侍。
一切的一切——
皆因元宝踩了一脚云湛那个内侍太监的袍子而开始。
国宴之上,顾皇后和云湛都没事人一样,可宴会一散,御林军就不由分说将元宝带走收押了。
云彭这么说,至少说明他还是有些逻辑能力的,知道元宝为什么会被带走。
云湛的目光清澈,眉眼俊秀,依旧还是往常那么一副爽朗阳光的少年模样,显得十分平易近人。
他唇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表情却分明偷着几分好整以暇。
没说话,先是上下打量了云彭一眼。
云彭其实是不想躲的,可到底是因为年纪小,胆量和定力都不够,不过片刻,他视线就微微闪躲了一下。
“元宝说事情与你无关,本宫未曾对他动刑,他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便就这么信了。”云湛这才语气平静闲适的开口。
云彭忍不住又再抬起眼睛看向了他,却又听他说道“但是下不为例。”
他这神情态度看上去依旧和善无比,云彭却是蓦然心惊,涨红了脸,连忙就要否认“不……”
云湛却抬了抬手,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既没有打感情牌诱供,也未曾咄咄相逼,却是心平气和陈述了一个发人深省的事实“本宫只是提醒你,上一个得叶寻意保证会将他推上的帝位的人,昨夜已经葬身火海,死无全尸了。有些人根本就不可信,有权有势的二皇兄她都想杀就杀,你是觉得你比二皇兄更有本事?即使侥幸,她到时别无选择,只能留你性命推你出来做幌子……做一个傀儡皇帝或者闲散王爷,同样是只得一个虚名富贵,但前者却要时时刻刻承受钢刀悬顶的威胁,这二者哪个更划算?你自己想想清楚吧。”
云彭死死的捏着华服广袖之下的拳头,不知不觉间,脸上血色已经褪尽,一张小脸儿变得煞白。
他嘴唇微微颤抖,神情更是透着明显慌乱的就要解释“不是,我没……”
云湛却依旧还是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再次打断他“不用解释,我说过了,这一次,我信你。”
顿了一下,又道“抽空去锦兰苑看一眼吧,问问你母妃她最近都经历了什么。”
说完,依旧不给云彭任何反应的时间和机会,他便抬脚跨过前面的门槛儿,拐过那道垂花门,继续出宫去了。
留下云彭在原地,两股战战。
年少的六皇子,咬着唇,攥着拳头,努力的克制情绪,缓了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到底还是稳定了情绪,没叫自己因为腿软而失态跪倒下去,只是依旧面无血色,魂不守舍的匆忙走了。
另一边,打发了前来磕头请安的嫔妃和皇子们,顾皇后就纡尊降贵,亲自去了趟永和宫探盛贤妃的病。
在那边呆了大概有大半个时辰吧,盛贤妃宫里依旧还是哭天抢地,不依不饶的嚷嚷不信宁王真的已经暴毙。
再然后,又继续晕晕醒醒几个来回,终于是折腾的也彻底病倒了。
每逢醒来时依旧还是闹,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病得下不来床了。
叶寻意牵扯的这些案子,错综复杂。
而既然是清算,那便要彻底清算,云湛抽丝剥茧,将昨晚国宴上的“事故”从每一个环环相扣的细节入手,逐一核实扣联线索,横竖过年期间他有足够的时间,就一力负责,索性将这个案子的每一个证据都逐一核实,都做夯实了,权当是年节期间的消遣了。
皇陵那边,派去给云峥收尸的人暂时还没有新的消息送回来,但总归除夕之夜一位成年皇子突然传来噩耗殒命,这事多少都给每个人心上笼罩了一层阴霾,家家户户这个年也都尽量过得低调了。
视角再拉回长宁侯府这边。
祁文景得了余氏提醒,去换衣服的同时就叫亲随吩咐下去,祁欢今日“恶行”一定不能外传,严禁下人嚼舌头。
而府里这一天到底也是没有公开摆年宴,所有人,病的病,走的走,生气的生气,补觉的补觉,惹事的惹事,无所事事的无所事事……
就祁文景生生熬了一整天。
不过大房这边,因为祁元旭两口子回来了,杨氏还是很顾着体面的,傍晚等祁文昂睡醒过去老头子房里换下了祁文景,她就让小厨房摆了一桌,大房一家聚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
祁云歌没来,虽然她后面几个月没再惹事,祁欢也没有按月重复给她剃头,可是三个半月的时间她也只养了个比板寸略长的超前卫发型,没脸出来见人,就还是关在房里继续长头发。
祁元旭夫妻俩安分的很,谁都没过问府里的事,等吃完了饭,便主动告辞“袁氏大着肚子,一会儿天黑了赶路怕不安全,我们今天就不多留,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望父亲母亲。”
杨氏自然不会多留他们,祁欢就站起来道“我送哥哥嫂嫂出门吧。”
她亲自将祁元旭两口子送出去,在大门口一直等着他们上车离开了,这才又转身进门。
正往回走,就在福林苑外面的回廊上遇见了祁文景。
祁欢问道“父亲这是去做什么?您都两天一宿没合眼了,还不睡吗?”
祁文景道“你母亲那里要带辰哥儿,有些吵闹,正好我不放心也想再看看你祖父,一会儿我去外书房睡。”
祁欢微微垂眸,迟疑了一下,正在考虑是先放他去睡觉还是直接聊聊……
却不想,祁文景却先改了主意,叹气道“算了,这里有你二叔在,也不会有事,你跟我去书房,我跟你说点事。”
这就差不多等于正中下怀。
“好!”祁欢拢了拢身上斗篷就跟着他走了。
父女俩去了前院书房。
过年期间,本就是祁文景夫妻二人缓和关系的天赐良机,下人都以为他最近这半个月都会住在后院了,故而他这房里就没烧地龙。
亲随见他带着祁欢过来,匆忙烧了两个火盆,然后才出去张罗着烧地龙。
祁文景在椅子上坐下,先喝了口浓茶提神,然后发问“听说你今日刚处置了那个叫云芷的丫头?”
“哦!”祁欢也不瞒着他,整理好裙子在他斜对面找了张椅子坐下,“就是为了她勾结叶寻意偷我耳坠子的事,我私下处置了,回头叫顾瞻出面跟太子殿下解释一下就好,总好过将她交予宫里,给太子殿下去查问处置。”
云芷陷害祁欢是一回事,参与陷害太子——
就算另一回事了。
祁文景一听这话,就完全找不到话茬反驳了。
但是昨晚祁欢被卷进了事件里,他着实提心吊胆,很是捏了一把冷汗,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
他这里斟酌着,还想再问问,祁欢却已经整理好情绪开口“父亲,刚好我也有件事想要问您。”
祁文景现在对这个女儿十分重视,闻言,甚至下意识的正襟危坐“你说。”
祁欢看着他的眼睛,也是直言不讳“是有关三叔的身世。”
眼见着祁文景脸色骤变,她就没给对方推脱拒绝的机会,紧跟着又道“白天那会儿我追出去已经初步和三叔确认过了,他承认他不算是彻头彻尾我们祁家的人,但是再多的却不肯说了,我想跟父亲问问详情,他的身世,咱们这府里就您一个人知道,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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