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廉父女俩全都在走神,一时扶她不住,老太太就一头栽在了地上。
这时候,被自家兄长叫住说话的杨夫人也刚好从宫门内出来。
见状,兄妹俩互相交换了一下神色,也快步凑过来帮忙。
“母亲!”杨夫人过去看了眼,一边接了手,一边扭头吩咐杨盼儿,“还愣着干什么?去叫人把马车赶过来。”
杨盼儿胸口且还疼呢。
并且,以前她姐姐是皇妃时,即使有什么事,家中继母也不敢用这么重的语气跟她说话,从来都是和风细雨,温温柔柔的。
一时之间,这落差只叫她觉得堵心又委屈。
但是老祖母吐血躺在宫门之外,这样更丢人,她便只能忍痛跑了两步,去远处喊自家车夫将马车赶过来。
杨夫人姓蒋,家世一般,她兄长是今年才荣升的五品,今晚也是卡着这个坎儿进的宫。
别人可以当即人走茶凉,和这杨家干净利落的撇清关系,蒋大人在仕途上曾经得了杨成廉一点关照,并不想做的太过,是以不仅帮着把杨家母子扶上了马车,甚至还一路护送他们回了府里。
杨家宅子离着这宫门不算太远,也就走了两刻钟就到了大门前。
蒋大人又帮着将那位还在昏迷的杨家老夫人扶下来,交给他家的下人抬进去。
从两家结亲起,杨成廉的官位就高出他太多,又加上年龄差辈的关系,杨成廉与这位“兄长”的关系很冷淡,甚至平常极少见面来往。
毕竟——
他一个快六十岁的,管三十出头的叫“大哥”,他这张老脸豁不出去!
即使到了今天的这样的局面下,他亦是如此——
蒋大人扶了他一把下车,他也是是微微颔首,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先进门去了。
好在,蒋家兄妹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杨夫人甚至有条不紊的吩咐车夫和匆忙出来帮忙的管事:“先把车马赶进去吧,叫管家暂且闭锁了门户,明儿个得了我的口信之前贺府上下都不准出出门去。另外,老夫人病了,你赶紧就近去请个大夫,这个时辰了……多给些银子也行,务必要快。”
底下人答应着就分头去做事了。
蒋大人也不含糊磨叽,等着清了场,他还目不转睛看着这宅子上面的门匾叹气,然后正色看向自己的妹妹:“那会儿在宫里我担心隔墙有耳,也不好问你,你跟我说实话,今夜他们一家子所行之事,你知不知情?有没有掺合进去?”
杨夫人平时看谁都是一副菩萨似的的笑脸,看着就性子温顺软和的模样,甚至——
还有点呆!
这会儿,她却目光清明,表情冷静,自嘲的笑道:“咱们家是什么身份地位,人家是什么身份地位,他们当初与其说选中了想娶我,不如说想娶我的肚子,这样的事又怎会知会于我?兄长你安心吧,这事儿我没掺合,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
蒋大人的面色却依旧不见轻松。
就算自己的妹子不知内情,可这一家人也太胆大太歹毒了,今天也得亏是皇帝还存了几分仁君之心,念着几十年君臣情分,没对杨成廉下狠手追究,否则的话……
连坐下来,别说自己的妹妹,就是自己恐怕都要受这家人牵连。
结了这么一门亲,他后怕担心之余,又实在觉得对不住自家妹子,所以张了两次嘴,都是欲言又止,羞愧难。
杨夫人看在眼里,反而无所谓的耸耸肩:“没事!有得必有失,谁叫他们当初有求于人家来着。今夜虽是凶险,但事情总算是了结了,陛下总不至于出尔反尔,还来秋后算账。”
她也回头看了眼门上“杨府”的匾额,然后就笑了:“其实这样可能会更好,这一家子失权失势了,在那么的日子可能反而会相对好过些,也没那么多脸色看了。天很晚了,兄长快回吧,嫂子他们该惦记了,我这没事。”
女子嫁了人,就是别人家人了。
尤其是他们家这种情况,高嫁了,现在出了事,甚至都不能把姑娘领回自家去避一避。
蒋大人无可奈何的只能又是重重一叹:“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要是有什么事,一定叫人送信回去。”
“知道了。”
杨夫人盯着自家兄长上马车离开,也这才拎起裙角转身进了门。
宁氏都呕血了,一把年纪的人,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她现在甚至都怀疑这老太太别直接缓不过来,就一命呜呼了。
结果她赶去梨香苑,在院子里就听见屋子里宁氏伴着咳嗽声的低低的说话声。
看这样子,人是已经恢复神智了。
杨夫人深吸一口气,拎着裙角才刚一脚踏进屋子里,就听杨成廉怒气冲冲的吼屋里的丫鬟婆子:“全都滚出去,老太太病了,需要静养,都给我退到院子外面去。”
杨盼儿这会儿也在屋里。
却不想,杨成廉注意到她,竟是连她都一起撵了:“你也走!”
“父亲,女儿担心祖母,我……”杨盼儿咬着唇,弱弱的道,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
说担心祖母,是真的担心,毕竟宁氏是家里的主心骨,现在宁氏这样,整个家里都人心惶惶。
“这里不用你管,滚回你自己的屋子里去,败事有余的东西!”杨成廉已然失了态,甚至抓起桌上一个茶盏就扔了女儿。
杨盼儿没能躲开,被砸了一下。
她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却又同时飞快的忍住了,没有哭出声。
那茶碗砸中她后,落在地上,倒是没碎,只咕噜噜,刚好滚到了杨夫人脚边。
杨盼儿一眼看见她,就更觉得是出了丑,无地自容,捂着脸就飞快的夺门而出。
杨夫人愣了愣。
随后杨成廉看见她,脸色就更是难看:“你又跟过来做什么?”
婆婆身体不适,做儿媳的不到跟前嘘寒问暖……
这才有问题吧?
杨夫人面上却是神色谦和,更有忧色的看了眼歪在炕上的宁氏,温声道:“妾身已经命人去请大夫了,我过来,我看看母亲这里可还有什么需要,或者……今夜是否需要我留下来侍疾?”
她做事妥帖,又形式规矩,甚至从不抱怨。
杨成廉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心里烦闷的厉害,却不得不缓和了几分态度,仍是打发她:“母亲这样我也不放心,今夜我守在这里就行,你去睡吧。”
“那好吧。”杨夫人从不忤逆他,又给宁氏告了安,转身便走。
杨成廉突然想起来什么,却又叫住她:“对了,吩咐一声,叫府里家人最近都规矩点,莫要肆意多言,尤其是今天跟着出门的那几个。”
杨夫人道:“妾身已经吩咐过了。”
杨成廉挑不出她什么错处,就沉默看着她走了。
待到听着她脚步声出了院子,他才又面色沉郁的捶了一把大腿,转向宁氏道:“母亲,看祁家丫头那般嚣张的态度,他们是不打算善罢甘休了。今日之事,咱们当真得不偿失!”
这件事,当真是不能提。
他们以为自己运筹帷幄,步步为营,做了个完美无缺的局,可以将人家置之死地,并且还在沾沾自喜的等着庆功,殊不知从他们开始布局之初,就被人看穿了全局,人家没有反应,并非是对他们的“妙计”蒙蔽,毫无所察,事实上却是反将一军,设好了套子,只等着请君入瓮。
今夜他们一家子的所作所为,落在杨氏和杨青云他们眼里,就是个跳梁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