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连心。
这一下,扎的杨氏却毫无反应一般。
一直到血滴冒出指尖,滑到指缝里,她才连忙抽出帕子裹住。
祁欢跟她提文妃这事,是没什么预设立场的,只纯粹是疑惑好奇,随便瞎打听。
所以,并未全程注意她的反应。
只是话说完,迟迟没听见杨氏回答,方才抬眸朝对方看过去。
灯影下,杨氏借着夜色遮掩,没叫祁欢看见她手上异样。
她只是反问女儿“怎么又问起她来?今儿个在宫里遇见了?”
“那倒不是。”祁欢道,“就是……我觉得应该不是我多心,那个于霏霏为难我的事儿,我总感觉像是文妃家里另一个姑娘,叫杨盼儿的撺掇的。”
这回,她是目不转睛认真看着杨氏的。
杨氏也皱起了眉头“这又怎么说的?”
祁欢就将自己怀疑的依据告知于她。
杨氏听了,眉头就皱得越发紧了些。
祁欢正色起来“所以我想,殿试那日表哥在宫里遗失物件如若也不是巧合,会不会是与这对儿姐妹有关的?午宴上我试着跟高云渺打听了一下,她说这个杨家家主前面两任都在外地,杨盼儿也是近期才回的京城,并且暂时是寄居在文妃的承德宫里的。”
她天马行空的联想起来“那么巧,他们家也是杨姓……”
这个脑洞实在是开得有点大,祁欢自己说着就先玩笑起来“他们那个杨,跟您还有舅舅这个杨,该不会还有什么渊源吧?”
杨氏对自己女儿的性格和行事风格,如今已然十分的熟悉。
祁欢这个神情语气,的的确确就是不走心的在随口玩笑。
知道她并非是在诈自己的话,杨氏心下总是安定几分的,略微斟酌了片刻,还是决定认了。
“嗯。”她说,“在迁居来京之前,咱们两家,算是同乡吧。”
祁欢……
我以为我脑洞大开,杜撰了一本无逻辑,结果亲娘您却上来就给我官方正版认证啊?
祁欢着实没想到会有这重隐情,整张脸上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不由的僵了好一会儿。
她也没心思喝茶了,就将茶盏放下,蹭到杨氏身边去。
拖过一个锦杌坐下。
“所以,咱们两家不会还有什么过节吧?”如果真的有迹可循,那么杨青云那事儿恐怕就更不可能只是巧合了。
杨氏不动声色垂下手去,捏着受伤的手指,同时用衣袖掩住。
她的面部线条坚毅冷硬起来,居然等于再一次承认了“算是吧。他家早了咱们许多年入仕,你舅舅还在的那会儿……两家不和睦,还有点互别苗头的意思……本来这些年过去,我以为凡事也早该烟消云散了。”
就目前种种迹象显示,祁欢的所有猜测都一语中的。
就算他们不记前仇,那一家人也从来就没想过要与他们共存。
所以,她不能叫女儿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毫无防备,人家宫里有人,朝堂上也有人,想要暗算祁欢一个小姑娘,到处都是机会。
可是——
同样的,暂时杨氏也还不敢贸然将所有的真相和盘托出。
她自己这几十年都为了这家人的存在,时刻忧心,提心吊胆的不好过,多一个知道,也只会多一个人困扰。
杨氏尽量让自己的态度显得冷静些,继续道“照你说的,这两次宫里发生的事确实都有蹊跷,说是那家人从中作梗,也不无可能。别的我暂时说不好,但总归有一点……他们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咱们家里,你们这些小辈的有出息的。”
祁欢觉得杨氏这话里有些自相矛盾。
她说两家人不睦,互别苗头?
可如果只是普通的互别苗头,怎么至于叫对方记恨到见不得自家人出人头地?
杨氏是堂堂正正的嫁人,杨青云也是凭真本事考科举入仕的。
这中间只要不是隔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那个杨家凭什么这么霸道,见不得自家小辈刻苦努力争前程的?
可是——
祁欢了解杨氏,杨氏既然刻意这么说,那就是不想告诉自己更详细的内情。
她不死心的还是试探“那他们家也未免太霸道了吧?我表哥是凭真本事考中的进士,他们却有可能是想暗中使坏,坏他的前程?这样毁人,何其恶劣?还有今天我在宫里,又看我是第一次进宫,想趁我不懂规矩挑唆我闹事,万一我触犯宫规或是触怒了宫里的贵人,可能这辈子也就完了?这得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杨氏的眸色,是控制不住的越是又见了更深的几分冷凝。
她甚至比祁欢更清楚,他们表兄妹两个一旦着了道儿,会落个怎样身败名裂的凄惨下场。
“人家霸道,自然有人家霸道的资本和依凭。”但是再开口,她依旧选择忽略掉祁欢问她的问题,强压着怒火道“他家进官场,早了咱们将近二十年,不仅老头子马上就要回京履职从一品的右都御史,还有一个做了皇妃并且生了皇子的女儿。”
祁欢被她噎得一时无言。
高云渺只是个深闺娇小姐,她能知道一些文妃姐妹的事就顶天了,白天聊的时候可没说过人家“那个杨家”这么牛气的!
杨氏说这些话时候,咬牙切齿,多少带些愤愤不甘的怒意和火气的。
祁欢哪里看不出来,不仅“那个杨家”对他们来者不善,她自家老娘也是一副恨不能将对方撕碎生咽了的架势。
这怎么看也怎么就是个苦大仇深的架势!
杨氏的情绪不对,她就识趣的暂时没有接茬。
杨氏兀自缓了缓,看女儿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看她,顿时心中懊恼自己不该这么的沉不住气。
她勉强定了定神,缓和了语气又嘱咐祁欢“反正咱们跟他家关系不好。你前面说的那些事,暂时也查无实据,所以你莫要声张,只以后出门,自己多几分小心,但凡遇到他家的人,格外提防一些总没错的。”
好在杨青云进了官场,活在了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而他们母子三人,暂时也还有长宁侯府这张门面招牌挡着。
那一家人也有他们自己的顾虑和短板,投鼠忌器,所以轻易也不敢硬刚上来。
这会儿就只得是谨言慎行,尽量不要叫对方找到可乘之机了。
“嗯,那我知道了。”祁欢顺着她的意思应承下来,想了想,又道“那表哥呢?他知不知道咱们与这家人有旧仇?是不是也得给他提个醒儿?”
杨氏目光闪躲了一下,但是借着灯光遮掩,却没有太明显。
她说“他是知道有这么一家子人的,回头找机会我再提醒他一下吧,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哦。”祁欢耸耸肩,见着杨氏心情不好,就又觍着个笑脸凑上来,“那我今晚还睡您这好么?”
杨氏今晚可没心情应付她,直接冷下脸赶她“去去去,都要张罗着嫁人的人了,还总赖在我房里睡,这成什么样子,赶紧回你自己院子去。”
“好……”祁欢于是从善如流的站起来,“您赶我走那我就走了。”
低头拍着裙摆上的褶皱,突然想起了“那个杨家”的事,就又忍不住问道“母亲,文妃的那个杨家,她家除了他们这一支,还有别的同姓族人吗?还有,文妃她们姐妹之间就差了十六岁,而且她家老爷子做到如今这个官位,也应该很大年纪了吧?文妃的兄弟们都是做什么的?有入仕的吗?”
杨氏不肯给她透所有的底,那她也得尽可能多的了解仇家的底牌。
无论自保还是还击——
知己知彼,都是基本功!
“那老头儿,去年就花甲了。”杨氏明显对那一家人十分厌恶,提起那位右都御史大人似乎都觉得脏了嘴。
只是——
这会儿,她神情却莫名透了几分恶意满满的愉悦,凉凉道“他家没别的旁支,只有一个小他几岁的同胞妹子,原是嫁在地方上一个盐商家里,后来守寡,带了一双儿女来了京城投他,嫁给了一个鳏夫做填房。前几年再度守寡,但她那夫家官位做得不高,正四品致仕。至于杨淮礼自己……这些年通房妾室一房一房的抬,前前后后女儿生了十好几个吧……”
她说到这里,就差笑出声来了。
祁欢大囧“所以,他是孜孜不倦的拼命生女儿,就一个儿子也没有?”
祁欢个人痛恨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可是也不得不承认现实,在当前这个大的社会环境之下……
生不出儿子,真的就是男人女人一生最大的败笔。
“那个杨家”的家主,都做到从一品的右都御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