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鸿大婚之后,晏珠和周佳仪在晏家住了四五日,想着家中还有一堆悬而未决的事,便作辞回杭州。回杭的前一日,晏珠气消了,才把周少安病重以及周家宗族亲友想吃绝户的事,通通告诉了晏母。晏母得知后,头疾更甚,一时谩骂周家人,一时又唉声叹气,叫苦不迭。晏珠出言安慰,可想到往日晏母的那些挑拨,便只字未提唐宜,只称自己已想到计策去应对,晏母才稍稍安心。
临行那日,唐宜准备了满满两大箱汴京的方物土产,送给晏珠。姑嫂二人,一扫前隙,和谐异常。
半月后,晏怀珉收到晏珠的书信,说周少安在晏珠母女回到杭州的第二日,就病故了。想来是一直死死苦撑,等着见周佳仪最后一面。
晚饭时,晏怀珉将晏珠的书信内容转述给唐宜,唐宜则将一些更为细节的内情说给他。晏怀珉听完,沉吟了半晌,才试探着提议道“大姐夫一逝世,姐姐在周家就更无立足之地了。娘子,今年过年,我们把姐姐和外甥女接到汴京来吧?”
“好啊!这是个好主意。她们母女,两个人冷冷清清地过年,想想就于心不忍。”
晏怀珉不知她们姑嫂之间的辗转反复,本以为唐宜会一口回绝,没想到她竟一口应承,如此爽快大度,顿时使得他对她另眼看待。晏怀珉心里乐不可支,吃饭期间不时看一眼唐宜,越看越觉得她美丽大方,十分顺眼,竟还主动给她夹了一块鸡蕈。
唐宜望着碗里的鸡蕈,喜从中来。意识到自己一个无心之举,竟讨得了夫君的欢心,她乘胜追击,大气地放出话来“我明日就修书信给大姑姐。”
年底,公务繁杂,事无巨细全部堆在一起,官家和百官都想过个好年,是故,唐宜几乎足足有半月,都不曾和晏怀珉一起吃过晚饭。晏怀珅本就挂着个闲职,年底和平日并没有多大的不同,可他也趁机借公事哄骗洪秋,日日散衙后不直接回家,而是流连在勾栏赌坊,全然不管自产子后便卧病在床的洪采菱,以及尚在襁褓中的晏琨,总是夜深才着家。
一日,晏怀珉和晏鸿异于往常,早早到了家。晏怀珉步履轻盈地走进屋里,往椅子上一坐,神色怡然。晏鸿则一脸骄傲地紧随其后,进了屋却并不入座,而是双手捧着一只托盘,在屋子正中站定。唐宜见状,不知他们父子唱的是哪一出,先瞄了一眼那只托盘。只见托盘内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紫色朝服,朝服上还摆着一只锦囊。
唐宜双眉高挑,急切切地问道“这是?”
晏怀珉故作神秘,给她抛了个眼神,道“打开看看。”
唐宜急不可耐,想要立马验证自己心中所想。她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只锦囊,将囊口的锦绳松开,反手一倒,从囊内掉出一块绫锦。唐宜捧起细看,果然应了她心中所想,是一卷告身。
她大喜着瞅了一眼晏怀珉,随即连忙把告身展开,逐字逐句念起来。才念了两句,又把告身放下,她又喜又急,恳切问道“官人还是直接告诉我吧!是升了吗?升了什么?几品啊?”
“就你沉不住气。”晏怀珉假意责备,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受到唐宜的感染,晏鹄把心中的喜悦释放出来,等不及陪他父亲慢悠悠地继续卖关子,眉飞色舞地替晏怀珉回道“母亲,官家特旨,升了父亲给事中,正四品!”
一言既出,可把唐宜喜的,一时天上,一时地下,也不顾晏怀珉的拦阻,晚饭都不曾吃,便亲自带着郝妈妈四处跑腿报喜讯。先是去了乐安居,然后又去了荣寿堂和霞飞轩,等到入了夜,晏怀珉升官的消息,便已传遍了晏宅的各个角落。
晏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真心实意的高兴。
真心倒是真心,但是真心的缘由,却各有不同。
远在杭州的晏珠母女,忙完周少安的丧葬礼,收到了唐宜的书信,将一应事宜处理妥善,赶在除夕前两日抵达了汴京。这一回,晏母满心满眼都是对晏珠母女的怜爱,主动发出邀请,势必要把二人留在荣寿堂住下。晏云棠自然不好跟一个不爱自己的祖母去抢人,徒惹事端。晏珠母女的到来,和晏怀珉的升迁,使得晏家这个除夕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过的更热闹更欢欣。
到了元宵节这日,晏家和唐母唐容一家,满满当当地坐了两大桌,聚在一起和和美美地吃团圆饭,庆元宵。
晏母当着唐母的面,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话,百说不厌。此刻,她又望着唐母,得意道“想来想去,还是亲母的这个大姑娘命好,挑对了夫婿。看我们家怀珉这升官儿的速度,嗖嗖的,大娘子就算是想在有生之年,封上个诰命,那也是指日可待!”
晏怀珉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可他今日心情好,便也耐着性子,再次谦虚道“按本朝磨勘转官的速度,我这已经是一步一个脚印,用龟速在往上爬了。”
素来无甚存在感的晏鹏,突然插嘴道“二叔这是谦虚。您这都算慢的话,那我父亲怎么说?他那个六品小官,都当了十二年了,还在屯田司没动过呢!”
晏怀珅不悦,呵斥一句“有你这么说自己父亲的嘛?!”
在座之人,有人尴尬,有人憋笑。
晏鹏不满,低声嘟囔道“哼!是母亲让我在二叔面前多讨几句好,多卖几个乖的。您要骂,就骂母亲去!”
这两句话直接将晏云栀几个姊妹逗的忍俊不俊,纷纷抿了嘴偷笑。自然,晏云茉不在其中。她又羞又臊,把手里的一块手帕卷成一团,气狠狠地朝晏鹏脸上扔去,骂出一声“呆子!”。
洪秋面上过不去,也立马叱骂了晏鹏两句“多嘴”,随后又讪讪地对着众人解释道“小孩子不懂事,胡说八道呢。我明明是让他要尊敬长辈,多向他二叔学习学习,话到了他嘴里,就变味了,呵呵呵。”
满座之人,心里都十分了然。就连晏母也听出了其中的端倪。她自作聪明,在洪秋方才那番解释的余音还回荡在空气中时,她赶着又补上一刀,还自以为是在拔刀相助。
只见晏母笑嘻嘻地望向晏怀珉,叮嘱道“儿啊,我正要跟你说个事呢。我是不懂,可你弟妹说,你升的那个什么官,以后荫补名额多。既是如此,那将来你可不能只想着你的鹄哥儿,也得惦记着你弟弟的两个儿子,记住了吗?”
唐宜一听,立马瞥了一眼洪秋,怒从心底起,质问道“原来弟妹是惦记上这个了!呵呵,我说呢。不过,弟妹也是想的太长远、太理所当然了些。即便他日官家推恩,我官人的那点薄面,充其量也就只能荫补本宗一人为官。哦,弟妹倒是想的好,让我们放着鹄儿不管,要去管别人吗?”
有了晏母的助阵,洪秋这回没法开脱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晏怀珉止住唐宜,正了正色,瞅了瞅唐宜,又瞅了瞅晏母和洪秋,训诫道“当年父亲年逾四十,还坚持考举,也亏了父亲的坚持,才让我们晏家走上书香仕途。如今鹄哥儿和鹏哥儿都正是读书立业的关键时期,你们不想着督促两个孩子发奋自强,竟成天只盼着让他们倚仗父辈的恩荫入仕,这。。这不是害他们吗?”
此言一出,大家都不吭声了。只有晏鸿把这番话品味过后,又是点头,又是附和。
晏珠忙岔开话题,说起自己来京时在路上的见闻,引导众人继续用饭。
晏母吃的开了心,场面才消停没多久,她又开始不分场合地问起晏珠“周少安那个外室没给你惹麻烦吧?”
因为诸事都已处理妥善,晏珠便也不想再遮着瞒着,干干脆脆地回道“她能造出什么麻烦来,老老实实带着她那个儿子在家待着呢。”
晏母满意地点点头,心里想着她的儿女们都过的十分顺心,她便越发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