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母这才完全反应过来。这一回,她探身往前,正大光明地细细打量起赵琰来。只见面前这位恒王,剑眉星目,面若朗星,举止投足间,透出一股世间少有的绝佳气质。又见他一双剑眉下,两扇纤长浓黑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唐母终于在他身上找到了李炎的影子。
唐母又往赵琰身后那位体格雄健的男子望了望,随着年岁流逝,虽个子更高更魁梧,五官轮廓更为锋利,但与幼时的长海相比,长相并无二致。
唐母把赵琰和长海相继认出后,才点了一个悠长的头,缓缓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恒王。。又是个什么说法?”
赵琰见问,从榻上起身,十分恭敬地再次给唐母深深作了一揖,在唐母的邀请下,重新坐下,随后将她想知道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小王本名赵琰,李延吉是我的亲娘舅,宫中李贤妃是我的母亲,我是皇上的第五子。我五岁时,在宫中经历了一场事故,受了惊吓,一病不起,康复之后,母妃和父皇商议后,决定把我送去杭州,寄养在舅舅名下,化名李炎,由外祖母抚养,以保我能顺利长大。”
话到此处,赵琰垂下眸子,面露愧疚,继续说道“因为有居心叵测之人要害我性命,所以。。这件事除了父皇母妃,外祖母和舅舅,哦,还有长海,余者一概不知。一直瞒着姨太奶奶。。小王心里也属实惭愧。。可我幼时多番遇难,姨太奶奶您也都知道,瞒着您,也实属是无奈之举。。”
唐母一边听,一边暗暗称奇,听着想着,顿时就豁然开朗,觉得当年那些奇事怪事都说的通了,并没有半分责怪赵琰欺瞒她的意思。唐母见赵琰满脸内疚之色,连忙开解道“王爷言重了,有什么好惭愧的,切莫这样想!听了王爷所言,您的难处,老身都明白。干系重大,牵连甚广,事关生死大事,自然是要谨慎为重。”
唐母真切的眼神和恳切的话语,冲淡了赵琰脸上的愧疚,他对唐母投以感激的微笑,随后接着说道“后来,听说您帮着舅舅。。料理了外祖母的后事,我虽万分感激,但那时不便露面,等到情势稳妥下来,我人又已在宫中,万事做不得主,也就一直未曾寻到机会,去当面感谢您。”
赵琰提到他的外祖母,勾起了唐母对胡氏的思念。胡氏的音容笑貌又出现在唐母的脑海中,过往与其的种种,又萦绕在她心间,使得她一时忘了去回应赵琰。
赵琰见她面有苦色,大概猜到缘故,二人说了些缅怀胡氏的话,唐母愁容越来越深。在她已经酝酿出几分泪意之后,趁她未将泪意氤氲成泪滴,赵琰自己先转悲为喜,突然转移了话题,兴奋地说道“月初舅舅修了一封书信,我才知道,您竟已经搬来了汴京!这也才知道,晏家原来。。就是三姑姑的家!昨日探得了地址,小王迫不及待,也没等得及提前通知,只略备了一点薄礼,今日就贸然来拜访了。”
唐母瞅着眼前的赵琰,不仅彬彬有礼,比儿时多了几分老成持重,言语间竟依旧保持着儿时的爽朗赤诚和体贴细致,一笑,瞬间又变回了昔年那个活泼可爱的李炎。而且,眼前的赵琰,比昔年的小李炎,长得更加俊,褪去了幼态,换上了成年男子的英朗。
才刚重逢,唐母对他的喜爱,已经更胜于从前。唐母微笑着,客气地回道“王爷既然叫我一句姨太奶奶,就说明王爷都记得,我们是亲戚。既是亲戚,那长相往来才是道理,以后您想来便来,不需要提前通知,也不需要带什么礼。”
此时,赵琰的身上已经全然不见先前在前厅时,应付洪秋的那一副冷冰冰的高傲姿态。听了唐母的话,他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堪比骄阳。
唐母也十分高兴,又发出邀请“王爷今日来了,就留在这用个便饭,我们也好话一话久别重逢,说一说经年之事。”
赵琰爽快点头,满口答应。
唐母对今日这顿晚餐十分上心,细细地吩咐了吴妈妈让乐安居的厨房备饭后,还不放心,又招呼了赵琰静坐片刻,自己亲自去厨房叮嘱厨娘和女使们,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菜单和食材。
赵琰独自坐着无趣,便踱步来到庭院中,四处走走停停,欣赏庭院景色。其时正值深秋,满园的秋海棠开得娇翠欲滴,各色花朵竞相怒放,争妍斗艳。顺着墙角的一片秋海棠望过去,院子东边有两棵银杏树,此时正是观赏银杏的最好时节。
两棵银杏仿佛黄金甲披身,在傍晚的深秋下,相伴屹立在院子一角,与正在下落的夕阳争辉。树下落了一地的金黄,仿佛是夕阳为了表示歉疚,因身在远方,顾及不到眼前这一隅,遂幻化为银杏叶,作为弥补。因此,映入赵琰眼帘内的,是一片被揉碎的夕阳。
伴着美景入了赵琰眼帘的,还有一位美人。
银杏树下吊着一架秋千,秋千上坐着一位正当韶华的女子,肤白胜雪,双瞳若一汪秋水,顾盼间,流转出无限柔情。女子披着一袭青衣,头上绾着两只乌黑的双髻,又清冷,又明媚。她在秋千上缓缓荡着,被那一片揉碎的夕阳烘托在上方,来来回回,不知起止。每回荡一次,女子脚下就生出一阵微风,将地上的银杏叶吹起,再落下。
赵琰伫立在原地,专注地望着,不觉看呆了。
赵琰呆住的片刻后,晏云棠的余光瞥到了他。在唐母的院子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陌生男子,这使得她猛然一惊,立即探出一只脚,踩在地上,止住了正在荡漾的秋千。
赵琰见她从秋千上起身,踩在了一地金黄的落叶中,也从呆立中回过了神。
他认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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