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母的耳聪目明和观察入微,让晏云棠觉得没有必要,也不应该瞒着自己的外祖母。晏云棠在心里将措辞整理了一遍,便把白天对胡氏说过的话,又对唐母说了一遍。唐母听完,倒吸一口凉气。
唐母惊讶中又带着几分茅塞顿开,她低眉垂眼,若有所思般地喃喃道“我说这白郎中诊过之后,都称没事了,李炎看着也并没有什么大碍,你舅母怎么就急急的连晚饭也不曾吃得,就忙忙地回了家去。前头我还以为,是她在心里埋怨我们照看不周,现在看来。。嗯。。想必是回家查证去了吧。”
说完,暗自思忖了一会儿,她继续道“这小厮着实可恶,跑到我们家来害人!光天化日之下,和尚打伞,无法无天,竟然就行起要人性命的事来了!这倘若是真出了事,那岂不是连累我们一起担责?”话到此处,唐母又是一口冷气,骂了一句“黑心肠”,又继续道“不过。。细想一下。。这也着实蹊跷。你说,他们府上的一个家仆,为何要害自家一个才十岁的小主人呢?”
晏云棠依旧一脸心事的模样,全程听着唐母自顾自地说着,也不搭话,只是时不时点个头以表尊重。
突然,唐母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一把抓住晏云棠的手,倒把晏云棠吓了一跳。唐母大慌大惊地说道“我的儿啊,你今日目睹了那小厮行凶,那小厮。。指不定也看到了你!他现今下落不明,倘若他害怕自己身份暴露,对你下毒手。。那可怎么办?!”
晏云棠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听唐母这么一说,顿时也害怕起来。她眼神飘忽,想想自己弱不禁风的五岁身躯,便一头扎进唐母的怀里,可怜兮兮地低语道“外祖母。。我害怕。。”
唐母见了她这个模样,暗暗责怪自己失言,不该在一个孩童面前说出刚才那些话。唐母心疼地摩挲着晏云棠的后背和后脑勺,安慰道“棠儿不怕,明日我就让你舅舅舅母,多安排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到我们院子里,平日多留意生人进出。嗯,乖孙不用怕,有外祖母在,外祖母会护你周全的。”
晏云棠木然地点点头。祖孙俩又说了会儿话,唐母看着她更衣躺下后才离开。
待唐母离开之后,晏云棠又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她找到先前换下的衣裳,从袖子里掏出那块从赵琰手里拿到的玉玦,白天人多,也没机会仔细看。她找了个火折子,把油灯点上,担心火光太亮会被发现,又特地没去挑灯芯,拿着油灯和玉玦走回床前坐下。
她把玉玦对着油灯,翻来覆去,仔细看了个遍。这是一块青白色的龙形玉,她无甚鉴赏能力,但是玉玦捏在手里,温润细腻,隔着火光看,质密微透,即便是个外行人,也能看出价值不菲。玉玦背面还刻了一个字,灯光昏暗,她揉揉眼睛,凑的更近一些,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是个什么字。她瞅着眼前这个字,思来想去,不明就里,暗自纳闷道“这字代表什么呢?”
晏云棠心想看白天那李炎醒了之后的样子,一点事儿都没有,还对我嬉皮笑脸的,而且好像完全不记得玉玦的事。不过,我想,这玩意儿肯定是慌乱之下,他落水前从那小厮身上扒下来的。那。。我该不该说出这块玉玦的事呢?
她思来想去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先由她藏着这块玉玦,日后再见机行事。
决定好之后,她找出一只盒子,把玉玦小心地放进去,又把盒子放入她平时用来装手帕等贴身物件儿的木橱里。一切办妥之后,才熄了油灯,重新在床上躺下。
她辗转反侧,脑海里都是赵琰白天落水前后的情形,如何都睡不着。她感慨起来这李炎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屁孩,竟然就有人要置他于死地。。他这命。。也真够苦的。而且以前听外祖母说过,他还是过继到表舅母家的。。哎。。小小年纪,就离开了亲生父母,由一个老太太养着。。嗯?这跟我现在的境况。。倒是如出一辙。。
想着,她为赵琰的身世和遭遇所感,兀自叹了口气,又生出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般的怜惜之情。胡思乱想了一回,才逐渐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数日后,李贤妃收到了李延吉的书信。虽然信中措辞经过再三斟酌,到了李贤妃的手中时,赵琰落水一事已经被表述的很是委婉,但是结合前事,她料定事情不简单。李贤妃以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肯定是自己儿子在杭州母家的消息,被贾贵妃一干人等知道了,才让赵琰经此一难。可杭州山高水远,她除了回信嘱托自己的母亲和哥哥,也别无他法可想。
往后的日子,她日夜担心赵琰,茶也不思,饭也不想。
一日,李贤妃闲来信步,偶然碰到几个宫女在后园的小溪边,放纸船祈福。此情此景,让她猛然回想起两年前,赵璜生辰的那个晚上,她因一时被赵璜言行触动,情之所至,曾把赵琰在杭州的消息透露给了赵璜。
回想起这些,一时间,李贤妃心里的惊讶和疑惑,如泉水般“汩汩”涌出。她暗自困惑当日送琰儿出宫去杭州,用的都是我常年跟在身边的贴心人,知根知底,办事又老到稳妥。按理说,不应该会走漏消息啊。。倒是这个三皇子。。虽然如今在我身边养着,日常看着,倒是懂事善良。。跟皇子们相处也是兄友弟恭。。但。。毕竟他八岁前跟我未曾有过什么交集。也许。。也许他平日里的孝敬温厚。。都是装出来的呢?
李贤妃越是这般想,就越觉得赵璜奇怪,疑窦丛生。可想着想着,蓦地,思路又拐了一个弯,她转念想到不对,不可能,他才十三岁,不过就是个孩子,如何会有这样的心机?!是我糊涂了。而且,就算他心智早熟,就算他是个表里不一的千面狐,他一个从小就没生母在身边的皇子,又没有母家为他撑腰,他一个孩子,哪来的人,去为他办这些事儿?再说了,我瞧着他可怜,一向对他都是尽心尽力地照顾,也不可能有什么地方招他怨恨。哎,我真是糊涂了,竟然去怀疑一个孩子。。
她失声苦笑,又是摇头,又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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