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猎那日,你可要带你那小义子去?”</p>
皇帝屏退身旁的侍人,问她。</p>
沈元柔没有回答,只问:“陛下同意长皇子的请求了?”</p>
照理来说,春猎几乎不会叫公子们去。</p>
长皇子身份尊贵,此番春猎还有番邦使臣,照皇帝的脾气,定然是不愿他前去的,但长皇子要是认定了,她也拗不过温思凉。</p>
前世温思凉便去了春猎,但当时因着骑马伤了腿,自此便卧床养伤半年。</p>
即便如此,腿还是落了病根。</p>
而如今裴寂偏拿此事与他做赌约。</p>
事关长皇子,他再度将自己置于险境。</p>
“思凉磨了朕多时,若是朕再不答应,只怕他又哭又闹。”皇帝无奈地摇头,可仍被沈元柔捕捉到她面上的纵容与疼爱。</p>
惯子如杀子。</p>
若是皇帝知晓长皇子会因着春猎出事,只怕说什么都不肯让他去。</p>
但沈元柔并没有向皇帝解释的打算:“是么,长皇子想来高兴极了。”</p>
“自然,”温崇明毫不掩饰笑意,颇为亲密地半搂着她的肩,“思凉本也是喜欢热闹,偏生闹着要去春猎,这些时还学了骑术。”</p>
她看着沈元柔没有半分动容的面容,终是没忍住:“绝舟,你年纪也不小了,还不肯成亲吗?”</p>
沈元柔拍了拍她的手,示意皇帝松开:“缘分未至——”</p>
“强求不得。”</p>
这话亦是在说温思凉。</p>
皇帝那样精明的一个人,怎会听不懂,闻言收回了手无奈摇头。</p>
“哪里有人敢强求你,你放心,待你有了心意的公子,朕要亲自为你们赐婚。”</p>
沈元柔对此不置可否。</p>
前世温思凉不顾礼法纲常、师生关系,偏要强求,皇帝劝说无果,也多次干预,沈元柔对此头疼不已。</p>
“郝琼的事,你处置的如何了?”皇帝扯出正事来。</p>
郝琼属于原氏一党的边缘人物,这些时日胆子大了,手也伸得长了,皇帝将人单拎出来处置,故而原氏一党近些时安分不少。</p>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陛下何必单拎出来。”沈元柔不甚在意。</p>
“顺便敲打一下原谦,”皇帝微笑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些日子,原谦过得太顺心了吗?”</p>
沈元柔认可地微微颔首。</p>
确实如此,刑部若是足够忙碌,原谦哪里还分得出心思来恶心她?</p>
郝琼为巡盐御史,虽是个五品官,手上过的银子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她贪污的数目之大,足以养活一州百姓了。</p>
原谦将官做到这个位置,就连皇帝也不能轻易将她处置。</p>
这个时候,就要找一只合适的鸡杀掉来儆猴,人选则需好好斟酌。</p>
与原谦关系远了,起不到警告的作用,反倒还显得皇帝忌惮。</p>
关系过近,只怕原谦狗急跳墙,此刻还要继续维持君圣臣贤的模样。</p>
而为了朝堂稳定,沈元柔则与原谦对立,帮她达成了这个平衡。</p>
至于前世沈元柔的死,无异于打破了这个平衡,沈元柔能想象到那时的姜朝会变成什么样子。</p>
姜朝五品以下的官员俸禄并不微薄,前朝的教训如同跗骨之蛆。</p>
过低的俸禄极大加速了官员腐败、王朝灭亡,但高的俸禄却不代表不腐败。</p>
“说来,这位郝大人,我也该去见一见的。”沈元柔抿下一口温茶。</p>
郝琼是徐州人士,当年她做乞儿的时候,没少被此人“关照”。</p>
皇帝自然知晓这些渊源,不过她没有拦沈元柔的打算:“去吧。”</p>
皇帝知晓,沈元柔自有分寸。</p>
牢狱内,阴冷腥甜的味道被阴风送来,叫人作呕。</p>
沈元柔身边的内监为她铺上厚垫子,免得脏了贵人的衣裳:“沈大人,罪臣郝琼此刻受刑呢,您……”</p>
“要紧事。”沈元柔没看她。</p>
内监不敢再问:“嗳,沈大人稍坐。”</p>
众人皆知,这位沈太师向来叫人摸不清脾性,内监不想得罪她,急匆匆为她带来消息,带她前去。</p>
血腥与潮湿愈发浓郁。</p>
内监吞了口口水,却见身边的铁面阎王没有半点变化——也是,沈太师虽为文职,却曾带兵平乱,怎会害怕这些。</p>
“……嗬,”行刑架上的女人蓬头垢面,早已没了往日模样,“沈元、柔,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p>
沈元柔静静地看着她,许久评判道:“看来刑法也不是惨绝人寰。”</p>
还能说得出话。</p>
皇帝这是把对原谦的不满施加在郝琼的身上了,不打算给她个痛快。</p>
沈元柔粗略扫过她身上的伤,而后收回眸光:“原谦的态度,你还不明白吗?”</p>
郝琼在牢里撑了数日,都不肯将原谦的那些事说出来。</p>
真是条忠犬。</p>
不过认错主,可惜了。</p>
“你,专门来见我,”行刑架上的人缓缓抬头,“就为了,问我这个?”</p>
“我以为你会珍惜说话的机会。”沈元柔平淡地道。</p>
郝琼默了一息,咳道:“你不恨我?”</p>
她身上刚结的痂,在胸腔震动下再度开裂,汩汩流下鲜血。</p>
沈元柔没有看她,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p>
言毕,郝琼冷哼一声闭上了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