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如刀，字字带刺，在奉天殿内的回荡。</p>
尽管大家都是有备而来，要向朱允熥发难。</p>
但对方毕竟是皇帝，占据着大义名分。</p>
大家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p>
谁也没有想到，朱榑刚一开口，言语便如此激烈。</p>
直接刺刀见红了！</p>
一时间，不少人的脸色，亦皆是微微一变。</p>
不过，有朱榑带头，其他藩王也就不再顾忌了。</p>
代王朱桂身形一动，大步跨出，那洪亮的声音便在殿内回响开来：“七哥所言极是！”</p>
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扫过众人，继而神色一凛，一幅义正言辞的样子。</p>
“天子奉天承运，身负江山社稷之重任，其一举一动，皆如巨石投湖，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乎我大明的气运兴衰。”</p>
“古往今来，圣明天子但凡行一善举，上苍必降祥瑞福报，护佑天下国泰民安。”</p>
“反之，稍有差池，行不义之事，上天亦会怒目而视，降灾祸以示惩戒。”</p>
说到此处，朱桂顿了顿，沉声反问道：“如今天子新登大宝，根基未稳，叔叔与堂兄弟竟一同谋逆，依我看，这可不就是上天降下的警示么？”</p>
肃王朱楧也不甘落后，紧接着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开口：“常言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p>
“诸位想必都知晓，五哥向来宅心仁厚，与人相处和善有加，他一心痴迷医术，不逐名利。”</p>
“唯愿凭借手中医术，悬壶济世，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p>
“这般淡泊名利、心怀大善之人，怎会无缘无故悖逆天恩，行那谋逆反叛之事？”</p>
其他藩王也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起来。</p>
有人道：“是啊，五哥的仁厚之名，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p>
“他平日里对谁不是和颜悦色，关怀备至。”</p>
“如今连他都被逼得走投无路，被迫谋反，这背后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遭了多大的逼迫啊！”</p>
有人义愤填膺地接话：“若不是有人做出了什么人神共愤、天怒人怨之事，五哥断不会踏出这一步的。”</p>
一时间，奉天殿内仿若炸开了锅。</p>
众人的指责之声此起彼伏，矛头无一不是指向龙椅之上的朱允熥。</p>
声声质问，句句紧逼。</p>
然而，在这一片喧嚣之中，与藩王们一起来的朝廷大臣们却个个仿若木雕泥塑，伫立原地，并没有一人出言附和众藩王。</p>
可在这“君忧臣劳，君辱臣死”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的封建时代，他们此刻的沉默，已然表明了态度。</p>
身为臣子，君主遭受这般公然的责难，他们却选择袖手旁观，作壁上观，其意不言而喻。</p>
朱允熥端坐在龙椅之上，深邃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下方众人，面容平静如水，仿若这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p>
在这一片嘈杂声中，他的目光悄然扫过人群，忽然捕捉到了一个颇为特殊的身影——宁王朱权。</p>
虽说论辈分朱权是朱允熥的叔叔，可若论年纪，仅仅只比朱允熥大了寥寥数月。</p>
此刻的朱权，虽早已封王，却尚未就藩。</p>
此次朱允熥下旨召见诸藩王前来奉天殿面圣，旨意中并未提及他。</p>
可他却如同那些大臣一般，不请自来。</p>
只是与其他藩王那咄咄逼人、气势汹汹的问罪之态截然不同，朱权似乎有意藏身于人群之中，尽量不引人注目。</p>
自始至终双唇紧闭，一语不发。</p>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垂首，一边侧耳倾听众人言语，一边似在思索着什么。</p>
大殿之内，斥责朱允熥的声浪愈发高涨。</p>
一直候在朱允熥身旁，侍奉左右的太监赵瑞，此刻再也压抑不住。</p>
只见他脸颊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上前一步，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下方一众藩王，怒声喝道：</p>
“你……你们太放肆了，竟敢在陛下面前如此张狂无礼目无君上，你们可知这是何罪？”</p>
此言一出，瞬间让大殿内的嘈杂之声戛然而止。</p>
众人皆是一脸诧异地将目光投向他。</p>
齐王朱榑回过神，发现只是一名太监，顿时怒目圆睁，仿若被激怒的雄狮，大声咆哮道：“你算个什么东西？”</p>
“区区一个阉人，也敢在这朝堂之上信口开河，胡乱插话？”</p>
“父皇在世之时，便早有明令，严禁宦官干政。”</p>
“你若再敢多言半句，本王今日便治你个死罪。”</p>
“让你知道这朝堂之上，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肆的地方！”</p>
其他藩王也纷纷出言附和，一个个脸上带着鄙夷之色。</p>
“对啊，一个没了根的阉人，也妄图插手我等议论的国家大事！”</p>
“呸，这等连狗都不如的卑贱东西，我等在此为国事忧心忡忡，他居然也敢在一旁聒噪，仿若市井泼皮般狂吠，真是岂有此理！”</p>
“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今日敢如此胆大妄为，还不是仗着有个宠信奸妄的主子。”</p>
……</p>
赵瑞自投靠到朱允熥麾下，凭借着为人精明干练，办事稳妥利落，一直深得朱允熥的信任与重用。</p>
平日里在外行走，旁人见了他，哪个不是恭敬有加，何曾受过这般辱骂与羞辱。</p>
此刻，他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气得浑身颤抖不已，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又被气得一时语塞：</p>
“你……你们……你们这般行径，哪里还有半分人臣之礼。就算我今日有所冒犯，自有皇上圣裁，又岂轮得到你们在这里指手画脚，越俎代庖。”</p>
朱榑冷哼一声，上前一步，满脸的傲慢与不屑：“我们可是当今皇上的叔叔，是他的长辈，他若宠溺你，纵容你这阉人胡作非为，坏了祖宗规矩，我们身为宗室至亲，自然要替他管教管教，治你的罪。”</p>
“对！”</p>
“就是这个理！”</p>
一众藩王气势汹汹，大有当场就要将赵瑞拿下问罪之势。</p>
朱允熥见状，微微皱眉，瞥了一眼身旁气得满脸通红的赵瑞，轻声说道：“你先莫要与他们争执了，暂且退下。”</p>
语毕，他目光陡然一转，仿若寒星般扫向下方众人：“你们口口声声指责朕不是尧舜之君。”</p>
“说朕德行有亏，做了坏事，这才引得上天降下惩罚，致使周王谋逆。”</p>
“既然如此，那朕倒要问问你们，朕究竟都做了哪些恶事，犯下了何种不可饶恕的罪孽？”</p>
“你们今日不妨一一说清楚。”</p>
特意让这些人跳出来，自然是要好好摸摸他们的底细。</p>
朱允熥端坐在龙椅之上，面色沉静如水，心中却暗自冷笑，却是一点都不着急，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些藩王们的表演。</p>
齐王朱榑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地说道：“皇上都做了些什么事，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吗？”</p>
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挑衅。</p>
“既然如此，那七叔我便帮你来数一数。”</p>
说罢，他先是目光阴冷地看了看朱允熥，接着又缓缓地环顾了一下左右四周。</p>
那眼神仿佛是在向众人宣告着他的不满与愤恨，随后才开口道：“首先，你不遵祖宗家法，肆意变革，此乃坏了国家之根本，此其一也。”</p>
他一边说着，一边情绪略显激动地挥舞着手臂。</p>
“你们且看看，如今这大明境内，无论是城镇还是乡镇，四处皆是商贾的身影。”</p>
“那百姓们都不再像往昔一般，安心地耕田种地，反而是个个都只想着去外面行商赚钱，再或者进工厂做工。”</p>
“长此以往，这人心岂不都变得浮躁不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