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他问,“总听你在梦里叫起‘阿砚’来。”</p>
她第一次听那人说起“阿砚”这两个字来,他说起这两个字的时候多好听啊。</p>
她心里想,到底是谢玄的马快,还是萧延年的刀剑更快一些呢?</p>
她若果真与谢玄说起了阿砚的事来,陆商的刀剑可会当即割断那小小婴孩的脖子啊。</p>
她连想都不敢想,一想到那副模样,她立时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那颗心都要碎成渣滓,碎成齑粉了。</p>
她不答,那人便不再问。</p>
有一回,她问一旁的人,“山的那头是什么呢?”</p>
那人说,“过了山,还是山。翻过山,四五日就到晋阳了。”</p>
晋阳她知道,是赵国的王城,原来田庄距离晋阳又出来了四五日的脚程。</p>
太行往西全都是山,山也连着山,比南国田庄的山还要多,还要高,还要险峻,也更加没个尽头。</p>
他们能找到这里,也当真不是易事啊。</p>
在这田庄过了二十日的时候,阿磐问起那人,“大人什么时候走?”</p>
那人温声与她说话,“等你想走的时候。”</p>
不催,不赶,不急,不躁。</p>
可她什么时候才会走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p>
阿磐心中怃然,问他,“大人不打仗了吗?”</p>
那人好一会儿才回了话,“不打了。”</p>
一个心里只有打仗的人,怎么如今竟不打了,也不见他忧心自己的孩子,惦记着早些回家去看一眼啊。</p>
她不知道,因而问,“为什么。”</p>
那人望着远山白雪皑皑,不知在想什么,又是好一会儿才转眸温和地望她,却没有给她一个答案,只又道了一句,“不打了。”</p>
那人不说,她便也不问了。</p>
她有自己忧心的事,关心不来那人到底打还是不打。</p>
那人偶尔不在一旁,她便裹了大氅,沿着那条出山的路往外头走。</p>
她要去看一看山的那头到底有什么,到底是不是山,到底有没有人来。</p>
她一个人走着,雪那么厚,她走得歪歪扭扭,一双鹿皮棉靴把雪踩得咯吱作响。</p>
也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走了多久,身后的咯吱声突然就响了起来。</p>
她下意识地往后望去,见是谢玄来。</p>
他就在后头跟着,不远不近,不拦不阻,眸光温柔,温柔中含着满目的悲悯。</p>
不问她去哪儿,不强求她回来。</p>
雪霁天晴,三月初淡薄的日光与雪色一同打在那人脸上,打出了一副盛世的容光。</p>
她不知不觉地就停下了步子,转身朝他望去。</p>
也许那人会问,“你要去哪儿?”</p>
也许那人会说,“快跟我回去。”</p>
这北地春山暖日,山峦为晴雪所洗,这数里山间满地清白,也只有他们二人的身影。</p>
一高一低。</p>
一黑一白。</p>
无论是黑还是白,全都干干净净。</p>
那人薄唇轻启,温声说话,“阿磐,我背你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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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