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无家可归。”</p>

她说。</p>

她就如丧家之犬，家破人离，六亲无靠。</p>

可贵人说，“孤给你家。”</p>

真叫人难受呐，也真叫人透骨酸心呐。</p>

还记得从前许她片刻安稳的话，你说这样的话，怎么就来的这么迟呢？</p>

眼泪断珠似的往下淌，她轻声呢喃，回绝了贵人，“奴想留在这里。”</p>

这里到处都是萧砚的影子。</p>

她曾卧在那火炕上为萧砚喂奶，换过尿布，曾在炉子旁用竹蜻蜓把萧砚逗得哈哈大笑。</p>

这里能等到萧砚。</p>

她若走了，又该去哪里等她的孩子呢？</p>

她不走，那人也不走。</p>

这一队人马就在田庄住了下来。</p>

原先留下来照看她的妇人已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走了还是死了，并不知道，总之再也不曾见过。</p>

他们一来，这偏僻荒凉的田庄立时就热闹了起来。</p>

总有烤得人淌汗的炉子，有烧得滚热的火炕，有新铺的厚实的虎皮褥子，有新絮好的鹅毛被。</p>

总有温热的水，也总有山上新狩的兔子野鸡黄羊拿来炙啊，熏啊，炖汤啊。</p>

将军们还把结了冰的河砸开，砸出许多大大的洞，捕出许多活蹦乱跳的鱼来。</p>

因而也总有肥美的鱼拿来煎啊，烤啊，炖出一锅锅鲜美的鱼汤来。</p>

阿磐还是总趴在窗口往外看，手里转着那只竹蜻蜓，看那条路的尽头有没有马车，有没有人声，一看就是一整天，一整天也没有什么话。</p>

偶尔抬眸，会看见那人兀自坐在一旁怔怔地望她，那一双凤眸神情复杂，好似夹杂了许多情绪。</p>

雪光也好，月色也罢，能映照个清楚，然那么多复杂的情绪尽在其中，她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分辨。</p>

那人偶尔会问她，“阿磐，你在等什么？”</p>

她说，“我在看山，看雪。”</p>

看山，看雪，也在等一个人。</p>

等一个叫谢砚的孩子，她只管等，他总会来。</p>

若不来，那也要等。</p>

她不说，那人不问。那人从不强求。</p>

在这赵国的田庄一住就是小半月了，雪虽大，但并不曾封住了路，然小半月了也依旧不见有人来。</p>

那人总守着她，一天到晚地守着，也没日没夜地守着。</p>

他好似不急着打仗，也不急着走，他不急着走，外头的将军们也并不来催。</p>

好似都不急，好似并没有什么可急的，就在这寥无人烟的地方住上一段日子也不错。</p>

她总做噩梦，一个连着一个，一整个长夜都做个没完。</p>

梦见满月的阿砚饿得大哭，无人喂奶。</p>

梦见一两岁的阿砚走得歪歪扭扭，哭着四处找母亲。</p>

梦见云姜的孩子拿着把小弩箭蹦蹦跳跳，笑嘻嘻地一箭朝阿砚射来。</p>

她就在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母亲”中哭着醒来，哭得满脸是泪，良久不能停歇。</p>

屋里总会亮着一盏灯，那人也总会轻声将她唤醒，“阿磐，你又做梦了。”</p>

那人初时并不上榻，入夜也仍是一旁守着。</p>

后来她总被噩梦惊扰，辗转难眠，那人才在一旁拥她入睡。</p>

只拥她入睡，不曾有什么出格的举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