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的地方是上回与晏九亭一同躲雨时误入的那处荒凉宫殿,当时他便察觉到了晏九亭面色有异,但他不曾深究。
这里还真是满目凄凉,便是不曾入夜,看着也异常瘆人。
江倾衍走到油漆斑驳的门前,门上那把大锁已然脱落而且门也只是半掩着,他便愈加确信有人来过了。
踏进这破败的宫闱,但见院中荒草过膝,枯叶零落满地,廊檐下挂着若有若无的蛛丝。阵阵冷风穿过破损的木质窗棂,破烂的窗纸随风飘荡簌簌作响。
四周皆是残破景象,唯有几朵不知名的花点缀其间与这破败之景鲜明成对,仿佛是浮华之后唯一的残留。
江倾衍光是看着就觉得心生悲凉,同时又在想着晏九亭真的会在这种地方吗?
就在他愣神之际,殿里蓦然传出一声清脆的破碎之声。
江倾衍一惊,缓缓朝那声源处走去。走到门前时他迟疑了须臾才推开了那道门。
江倾衍一推门便有一股腐朽气息弥漫开来,呛人口鼻。里面当真是昏暗一片,门被打开光线方才撒进来照亮了屋中景象。
他并没有去观赏这屋中景象,在看清眼前一切后,他的目光便一直落在了桌前那道端坐身影之上,再没移开眼。
而那人在听见声响后顿了良久才侧过头来。
两两相望,一时都未做声。
最终还是晏九亭先收回了目光,但他却并未开口。江倾衍走到了他面前,将那食盒放在了桌上。
桌上摆着一壶酒和两只玉杯,江倾衍看了一眼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叫我好找。”
晏九亭瞥了一眼桌上那个食盒,嘴上轻描淡写“无聊罢了。”
怎会有人无聊到每年的这一日都到一个这么个地方来。江倾衍心下好笑,但却并未拆穿这拙劣地谎话。
脑中忆起此行目的,江倾衍将那食盒打开,将那碗药汁端了出来,道“陈总管让我把药带来了,你快趁热喝了吧。”
他这回将药直接下在了这碗药汁中那。与晏九亭纠缠不清实际只是在乱他自己的心罢了,遂他以为只要远离祸源,自己就能恢复正常。
晏九亭麻木地望着那碗药汁,眼底仿佛死灰一片,他如一尊无喜无悲的雕塑般久久不曾动弹。
江倾衍见他不动,些许惶恐不安涌上心头,但他已经把最后一粒药下进去了,事已至此他务必要让晏九亭将这碗汤药服下。
他将那碗药汁端在手中,用汤匙搅着,道“你别是又不想吃药了,这样怎能见好呢?我倒是不介意就这样喂你。”
说罢,他舀起一勺晾凉了些便作势要喂到晏九亭唇边。
晏九亭垂眸凝望江倾衍的手,倏地问道“一定要喝吗?”
江倾衍没说话,只是拿勺的手又凑近了些,态度强硬坚定。
晏九亭抬眼看了他一眼,僵硬地勾了勾唇角,最终直接从他手中夺过那碗药汁仰首喝下。
药汁倒还是温热的,怎么喝进去心会凉上半截。
一碗药汁见了底,晏九亭喝的干净,他将空了瓷碗放在桌上,喝的急了些还是没忍住呛咳起来。
江倾衍愣愣地望着空了的碗碟,心中不觉有些闷堵,他闭了闭眼强压下作乱的心绪。
“这药还真是苦……”晏九亭好不容易抑下了呛咳,喘息未定声音也颤颤地。
“……是吗?我可没带糖啊。”江倾衍生硬地说道,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快要装不下去了。
晏九亭闻言笑了笑,默了良久,他倏地唤道“江倾衍。”
江倾衍不说话等他开口。
“你吻吻我吧。”
这是一件他们做过很多遍的事,无论是愿或不愿都不可否认。
其实再多一次也不多,但江倾衍却做不到了。他移开了视线竟不敢再对上晏九亭那双眸子,垂落两侧的双手也不觉攥成了拳。
晏九亭只是静静凝望他,眸中却渐渐黯了下去。
半晌,江倾衍扯了扯嘴角,笑地勉强,他含糊其辞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吧。陈总管还在等我回去交差,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他便匆忙收拾了桌上碗碟,也不待晏九亭再说什么拎着食盒就转身离开了,走时也不忘将门带上。
“嘭”地一声响起,将光线全然阻隔在外,屋内再次被一片黑暗笼罩,里头唯一的光源便是自那两处破损的窗棂照进,但这微乎其微的光似乎也照亮不了什么。
晏九亭一个人静静坐着却倏地笑出了声,捻起桌上那只玉杯,杯中的酒水伴随着他颤抖的手微微晃动着。
喉中蓦然涌上一股腥甜,晏九亭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带着那股腥甜一并咽下。
望着眼前空无一人的黑暗,他口中喃喃道“娘,我好像并没有比你更幸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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