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大事,文武百官都有同意与否的票权,此事涉及军事,武将更有发言权,四帅里只有元书祎与刘靖投了同意票,但与塔国的交接人是元书祎,所以她的选票就格外重要。
元书祎放下军报,沉默着思考如何委婉的提醒秦砚辞,自己其实也不过是皇帝的爪牙,她的选票根本不算什么。
“你知道我为何能做到这个位置上吗?”
元书祎的上位过程算是阴损曲折,暗地的勾当秦砚辞知道,表面上的文章秦砚辞也懂。
但他没说话,他想听元书祎是怎么回答的。
“好听的说,是我能力非凡,在镇南营用人之际得以陛下赏识,但更真实的你我都懂。我吗,不过是皇帝平衡武将的棋子,传达他意识到爪牙。结盟征战是陛下的意思,无论票选如何,蜀塔必定结盟。”
秦砚辞瞧着她,她的眼眸漆黑平静,就像夜里的海,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主人注定不简单。
元府没出事的时候,秦砚辞很喜欢与元书祎谈论朝堂之事,她的见解总是让秦砚辞眼前一亮。最让秦砚辞入迷的,就是元书祎一袭墨绿长袍坐在竹林里,不紧不慢的叙述朝堂大事,阳光透过斑驳的竹叶洒在她身上,那一刻,秦砚辞竟觉得朝堂之事也不是那么烦闷。
如今元书祎不仅可以谈论,还可以参与朝堂议事了,秦砚辞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知道没人比元书祎更适合做权臣。
什么是权臣?就是权衡利弊,周旋于各股势力间,从此真假是非都不再重要。
秦砚辞不想元书祎变成这样,因为他心里清楚皇帝要平衡的武将是谁,是他,秦砚辞。
“你抽不出身了,”秦砚辞声音平静,心底载着他不宜说出的苦涩:“柯帅。”
你抽不出身了。
元书祎忽然觉得心脏一顿,胸口闷疼,那种悲凉又无奈的情绪充斥在她的体内,压得她喘不上气。
后来元书祎的身边再没有了故人,她也没有后悔此前的种种行为,只是恍然想起,她唯一动摇的一瞬,就是多年前秦砚辞的这个眼神,他这句话。
丝竹管弦乐响彻在南疆与塔国的交界地,塔国女子裸露着大片肌肤跳着曼妙的舞,篝火忽明忽暗,与踩在耳膜的鼓点相合。
元书祎坐在主位,麻木的瞧着蜀塔的结盟宴。
塔国为表诚意,由太子殿下亲自来签订盟约,两国敌对多年,就在半个月前两国还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如今却能围着篝火喝酒,当真是……奇妙。
其实不仅元书祎麻木,许书言他们也是如坐针毡,上次还和他拼命的塔国将军就坐在他对面,正极其陶醉的喝着酒。
青纪?索修斯坐得很难受,想他一个八面玲珑,面面俱到的太子殿下,坐在宴会里不说是侃侃而谈吧,怎么也得说几句话啊,但元书祎这冷漠的哑巴模样他还真开不了嘴。
不说话他还难受,青纪闷了一口酒,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看向旁边的元书祎:“柯帅……”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柯帅站起身,风度翩翩的打了个揖,然后走出座位,换成单翎坐了上去……
换成单翎……坐了上去……单翎……坐了上去……
青纪的脸僵在那里,脸上的笑石化又被风吹散,他用了二十多年的涵养,以及身为太子殿下的宠辱不惊才没掀桌子。
尾思越缇端着酒杯乐出了声。
青纪一个眼神扫过去:“你就惯着他吧。”
孙冉鸣被元书祎的猖狂吓得小羊腿都掉了:“阿柯……额……他这样不会引发两国争端吧?”
“不能,”许书言扶额:“毕竟刚签完盟约。”
赵昌河:“可是……塔国太子的脸色可不怎么好。”
秦砚辞在大帐后面等元书祎,见她过来,将一件斗篷递了过去:“天气转凉了,早晚记得加衣。”
元书祎披上斗篷,点了点头:“好。”
秦砚辞在元书祎的帅帐里煮好了茶,备好了小菜,饭菜虽不如宴会上的豪华,但比对着敌人吃不下饭强。
“金募国集结了人马,风老将军也要出山,”秦砚辞点了点茶杯:“金募国战马强劲,骁骑帮又编入了正式军队,整体灵活了起来,从前的对敌之策恐怕不能再用了。”
元书祎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嗯,我尽快拟出布控。”
秦砚辞歪了歪头:“你在想南星吗?”
前几日,皇城突然将褚南星召回,还是以陛下的名义。褚南星在军营任职是皇帝的许可,此时即将开战,将她召回是担心南星的安危吗?
元书祎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是有点担心。”
元书祎从窗口看着天幕的繁星,南疆的星空总是比皇城的星空宽广明亮,这里的褚医官也比皇城的褚小姐自由快乐。
“爹,女儿不能和亲!女儿不想和亲1
褚南星哭红了眼睛,跪在褚宰执面前狠狠地磕着头。
褚夫人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应光,想想办法,我们就这一个女儿啊1
几日前,霍斯派人来访,说愿意对蜀国俯首称臣,愿做附属国,每年贡献黄金布匹与粮草,但前提是要一个公主和亲巩固两国盟约。
霍斯的算盘打得很好,蜀塔结盟早晚要打过去,说是两国平分天下,但霍斯毕竟是与蜀国接壤,近水楼台先得月,向蜀国俯首称臣总比被蜀塔铁骑打进来好。
可是皇室公主不多,一共三位公主,两位不足十岁,还有一位年龄适宜,但从小便体弱多病,走两步骨头便要散架,也不适合和亲。
于是刘景衍的算盘便打到了大臣这里,身份年龄都合适的,看来看去,便只有褚宰执的千金合适了。
哦,值得一提,不久前董大人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虽说年龄身份适宜,但人家刚找回女儿,还没捧热乎,怎么可能拿去和亲。
褚宰执愁得头发白了大半,于公,霍斯称臣可免去北方战火,对百姓有利,但于私,他要将养了十多年的女儿送去邻国和亲,他怎么接受得了?
“南星……我们不是寻常家,”褚应光摁着太阳穴,声音嘶哑:“你生在世家,可用锦衣玉食养一辈子,但也要承担这锦衣玉食的重量,对吗?”
褚南星无话可说,其中利害关系她清楚,世家大族的女儿,哪里能嫁得自由,她身为医者,哪里愿意见百姓将士陷于战火,可是……可是她怎么甘心?
她怎么甘心!
褚夫人是个深明大义的妇人,她将褚南星教的很好,以至于在这个不由己身的时候仍要顾全大局。
“南星……明白。”
“你这觉悟不对1
刘景昱大步走进褚家正堂:“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褚应光起身行礼:“小王爷。”
褚南星站起身,抽泣道:“你过来添什么乱?”
褚夫人:“南星,不得无礼1
刘景昱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不是都说好了要征战吗?既然要做附属国怎么要求还那么多?腆个大脸要什么公主啊?圣旨未下,此事尚未敲定,南星别哭,我一会儿就去求皇兄,让他想想其他办法。”
褚南星笑着擦了擦眼泪:“那你说,有什么办法?”
“要不?”刘景昱试探道:“找个宫女嫁过去?”
褚应光无奈的解释道:“霍斯要和亲的目的,就是嫁过去的女子身份足够尊贵,以便于日后有把柄与蜀国谈判。所以不必一定是公主,但一定要尊贵,霍斯会查验身份的。”
刘景昱捏着下巴,又想了半晌,道:“我还有一个办法……不如……嗯……”
他说的艰难:“你假装嫁给我,先逃过和亲再说。”
褚家人皆是一愣,褚南星知道刘景昱喜欢的人是元书祎,虽然刘元二人绝不可能在一起,刘景昱此生也很难再娶谁。
如今他为了自己,可以做到这一步吗?他们二人是因为元书祎相识,也算吵吵闹闹玩到大的朋友。
褚南星的朋友很少,她以为值得她剖心交付的只有元书祎,原来,她还有一位值得如此的朋友。
人生得此好友,也不算太糟糕,褚南星笑了笑:“景昱,若和亲是我的宿命,我认了。你不涉朝堂事,此事,也不该过问。”
褚南星眼里闪着泪光,那里有最后的挣扎,她看向褚应光:“我可以……见见阿深吗?”
岑深没有防备,被来接褚南星的侍卫迷晕了扔在客栈。他消息灵通,稍加打听便知道褚南星出了什么事。
褚应光知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和褚南星有情,迷晕他就是不想要他闹。
岑深是江湖人,他不想管什么朝堂纷争、国家大事,只要南星不想嫁,就是蜀国皇帝也不能让她嫁!
可是……他烦躁地闷了一口酒,褚南星身份特殊,他若是去抢亲要置南星的清白于何地,褚家又要怎么办?
岑深第一次觉得,入仕,有如此重要。
蜀塔的帅将集结在主帐商讨军事,他们第一个征战的便是金募国。
元书祎的想法是,救出刘景阑。她敢确定,老师会极力支持她想做的事,而刘景阑的实力塔国知晓,毕竟在多年前就流淌着得刘景阑者得天下的传言。
塔国的想法是,拓展草原,金募国的草场鲜美辽阔,养出的马匹高大强壮,十分适合征战。
尾思越缇指着舆图:“这里交给我们,金募国土地开阔,适合我的军队,但金霞岭这边就要靠柯帅来打通了。”
元书祎点点头:“我与秦帅打配合战……”
“急报1
孙冉鸣拿着两封信钻进大帐:“阿柯……大帅,你有两封鹰隼传来的信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