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晔喝了口茶,嘴边一直挂着皇室高深莫测的笑容:“吾信你,从你打败塔国的勇士,为房州城的百姓请求免税时,吾就知道你会是一位好将领。”
元书祎真诚道:“好将领谈不上,只是臣为武将,守卫疆土,忠君爱国是分内之事。”
“忠君爱国……”刘子晔笑了一声,抬眸看向身侧的少年:“忠于何君?”
元书祎微微颔首,那是一种隐晦,臣服的姿态:“忠于明义之君。”
“哦?”刘子晔放下茶盏,嘴角的笑晦暗如渊:“若君不明不义,柯帅又当如何呢?”
这话说的,比他嘴角的笑还高深莫测,七殿下口中这个“不明不义之君”指的是当朝天子,还是草包废物一般的太子呢?
这可值得好好推敲一番,儒雅的七皇子是想篡位,还是想上位东宫?
不过眼下的回答很单调,接下七皇子的邀请就好了,元书祎对朝堂漩涡不感兴趣,只要为兄长沉冤昭雪,谁继承皇位她都无所谓,敷衍过去就罢了。
“便,只忠明义之君。”
元书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如今的太子并不明义,这样的词只是形容七皇子的,她的话,已经明确的站好了队。
七皇子神色愉悦,他站起身,打量着元书祎的这身衣服:“今日刚见到你,吾就知道我们的谈话会很顺利。”
元书祎不解道:“为何?”
“因为你的衣服,是砚辞的,对吧?”
元书祎一怔,是有那么一丝慌,于是支支吾吾的解释:“我……额……只是借一下……”
刘子晔拍了拍元书祎的肩:“那家伙可不会轻易借别人衣服穿的,他能借你,就说明你们的关系很不错。”
“也没有,就是,正常的关心……”
七皇子狡黠一笑,抬脚走向帐外:“柯帅军务繁忙,吾就不打扰了,不用送。”
元书祎目送刘子晔离开,缓缓输出一口气,垂眸看着并不合身的白色衣衫。
这确实是秦砚辞的衣服,因为元书祎受伤的缘故,不宜着甲或着紧身衣,但元书祎的常服都是贴身的,于是秦砚辞就随意拿了一套给元书祎穿,元书祎是没想到这身衣服还能被认出来。
或许只有元书祎一人不自知,就连尾思越缇在城楼下看到这身打扮的柯帅,都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不得不承认,这样出尘的白衣,独属于秦砚辞。
因为只有秦砚辞才能穿出那副乘风而去的超然洒脱,阿柯穿着,倒像是九天上清冷孤傲的仙君——让人想一把拽进凡尘,尾思越缇邪恶的想。
元书祎站在城楼上审视着下方的战场,她重伤在身不能亲自上阵,便以鼓声来传达命令。
战场尘土飞扬,马蹄轰鸣不绝,大地都在颤动,阅襄城的百姓被这极具压迫的轰鸣颤动折磨了太久,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祈祷战争赶紧结束。
然而,这场仗短时间内大概是结束不了。
元书祎沉着脸看着城下大杀四方的尾思越缇,寒光闪烁的刀锋带起一股股的鲜血,蜀国这边竟是没人能拦得住他。
“柯将军——哦不,柯帅,您杵在城墙上多无聊,不下来玩玩吗?”
尾思越缇随手挑飞一个蜀国士兵的头颅,坐在战马上昂首看向城楼上的少年,那张深邃俊美的脸溅上了蜀国士兵的鲜血,更显妖冶狂狷。
元书祎面对尾思越缇的挑衅不为所动,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战常
尾思越缇一拳打在棉花上也不懊恼,他听阿穆尔一番夸张的描述,还以为这小子必死无疑,心里还有些惋惜,没想到阿柯还活着,还能指挥战场,他莫名的就愉悦了起来。
唯一不愉悦的,就是阿柯没上场,他的兵也还那么难缠!
“首领!你看那烟1
尾思越缇顺着下属的指向,看到了后方浓滚的烟。
紧接着,一声战马嘶鸣,尾思越缇感受到了战场另一方的马蹄踏动!
“柯帅——镇南一营成功截断敌方粮草1
银甲小将许书言带领着另一队气势磅礴的军队从后方袭来,马背上的少年提着枪,红色披风扬在风里,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像极了凯旋。
城楼的鼓手依照元书祎的指示,击起了一声极强的鼓声,元书祎高声下令:“一营归队——合围1
尾思越缇勒住战马,看着蜀国军队形成合围之势,那双锐利的眸子终于沉了下来。
敢去截断他的粮草,真是很勇啊,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这个包围圈嘛,阿柯大概是不知道,他们塔国人最喜欢的就是将猎物包围起来慢慢射杀,自然也知道如何突破反攻!
尾思越缇胯下战马扬蹄嘶鸣——
“突围1
元书祎藏在袖下的手慢慢收紧,她并没有小瞧尾思越缇,布控与战术都是谨慎,不敢有一点掉以轻心,可还是没有占上风,就连他们听到粮草被截断也没有慌乱,他的兵,真是够硬!
这一战打到了天黑,局势依旧平衡,但元书祎知道她跟尾思越缇打不了持久战,塔国人的身体先天就强于蜀国,野蛮好战更是让他们在战争中无往不利,可元书祎的兵不行,这些兵多是新兵,不管是经验还是体魄都不及尾思越缇的兵。
若是兄长的兵,定然是敌得过尾思越缇。
她终是不及元士清,不论是带兵,还是觉悟。
城楼燃起了火把,战场也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从高处俯视,如同凝视着深渊地狱。
元书祎早就承认,自己不配有“大帅”这个头衔,她是奸臣,是小人,她的权衡利弊永远是升官、铲除异己,而元士清的思量永远都是庇佑万民。
——为将者当披坚执锐,庇泽万民,九死亦不退!
元书祎冷漠无情,大概永远都体会不到家国大义,可这句话是兄长说的,她自当谨遵!
“把剑给我。”
宋洋一愣,将视线从战场上移到元书祎身上:“呃啊?干什么?”
元书祎歪了歪头,指着战场:“去玩玩。”
“哪是玩玩啊?”宋洋抱着孤江月往后退了一步:“你是想玩命吗?你的伤还没好,褚医官特地嘱咐我,要我看着你的。”
“放心,”元书祎直接抽走宋洋手中的孤江月,往城楼下走:“只要我晕的够快,她就只会心疼。”
宋洋几步追过去,无奈道:“你很会啊!不披甲吗?”
“披甲反倒不方便。”
就是有点费衣服,特别是白衣服。
“柯帅?”
“柯帅?1
士兵们对元书祎亲自下场都很吃惊,许书言也紧张道:“你下来做什么?还没披甲,你疯了?”
“别担心,”孤江月是把重剑,但受了伤的元书祎拿在手里还是很灵活:“不会有事。”
“懒得管你,你要是死了,我可不给你扛回去1
许书言嘴是这么说,可身体还是很诚实,总是有意无意的护在元书祎身边。
“出来了。”
死战了一天,尾思越缇此时的杀伐之气最重,那把自带戾气的刀泛着光,收割了一圈人头,最后撞在了元书祎的孤江月上。
许书言担心阿柯,长枪扫了过来,却又被尾思越缇挑开,那双狼一般的眼眸钉在了元书祎身上:“这是我跟他的战斗,闲杂人等退开1
“你1
“书言,”元书祎紧了紧孤江月,温和道:“没事。”
战场上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圈,圈外是一片厮杀,圈内,又是一场纠缠了数年的宿命斗争。
他很好看。
尾思越缇抿了下嘴唇,第一个反应竟是,阿柯这副模样,很好看。
就像塔国妄格峡谷洒下的月光,又像是冬日的萨木河冰面,看得他心痒痒。
“铛——”
刀剑相抵,两人之间的距离挨得极近,尾思越缇瞟了一眼少年白衣内渗出的血:“你用蛊术,他们知道吗?”
元书祎心里一惊,面上冷了几分:“你死了,他们就不知道了。”
尾思越缇无辜道:“虽然我知道你杀不了我,但我还想说,我可以装作不知道的。”
元书祎手腕一转,剑锋划到了尾思越缇的胸膛,可惜铠甲挡住了大部分的伤害:“那也得死1
尾思越缇侧了下身,左肘砸在元书祎的手腕上,眸色暗了暗:“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何你对我的怨气这么大,阿柯,明明是你夺走了……我的亲人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