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至采蘋宫，淡淡的梅花香已弥漫在了空气中，腊月的一树红梅于采蘋宫内开得烂漫。</p>
“真是好景致。”进了采蘋宫，阿宛不禁叹道。</p>
除了梅林外，宫中竟还有如此赏梅的好去处。</p>
“阿宛姑姑此来何事？”春菱从殿内迎出来道。</p>
“年关将至，皇后娘娘命我送些物什过来。劳请春菱姑娘看看还有甚需要的，一会儿我再让人送来。”阿宛命身后的太监将物件一一呈上。</p>
“春菱，是谁来了？咳咳——”</p>
午后小憩的窦乐茵听见声音便问道。</p>
许是思虑过重，再加上入了冬，窦乐茵前几日染上了风寒一直不见好。</p>
“回娘娘，是德粹宫的阿宛姑姑送了些东西过来。”</p>
阿宛是皇后跟前的红人，窦乐茵自是要给几分薄面，于是便推帘而出——</p>
数日不见，窦乐茵褪去了脸上的红晕而染上一层病态白。</p>
未及出声，窦乐茵便不住咳了起来。</p>
“窦贵人可是身体欠安？”</p>
自窦乐茵入宫后，阿宛第一次与她如此近地接触。</p>
本以为白启尘虽不爱她，但也会加以另待，如今竟是这种“另待”法。</p>
“嗯，小病罢了。”窦乐茵瞥了眼阿宛送来的东西，问道，“姑姑可是从梓月宫而来？”</p>
“是的，采蘋宫与梓月宫毗邻，是以奴婢从贵妃娘娘那儿出来便来了娘娘宫中。”</p>
“贵妃娘娘精神可好？如今算来应该快生了吧……”</p>
阿宛浅笑道：“贵妃娘娘盛宠加身，精神自然是很好。不过应该还要等开春才能为皇上诞下皇嗣了。”</p>
窦乐茵冷哼了一声，“她倒是高枕无忧了。”</p>
阿宛并未接过窦乐茵的话头，那日窦乐茵入宫她便能看出窦、孟二人不对盘，但也没将窦乐茵的话往深了想。</p>
“娘娘您也要将身子养好，三日后便是除夕夜了，宫宴可是要热热闹闹的才行呢。”</p>
宫宴！</p>
闻言窦乐茵的眼睛终于泛出了点点星光，她能再见到启尘哥哥了！</p>
窦乐茵只手抚上了自己消瘦了些许的脸庞，不知在与阿宛说还是说与自己听，“对，本宫要以最好的状态出席宫宴！”</p>
这些年窦乐茵渐渐长开，已成为继柳芙盈之后京城颇负盛名的第一千金。</p>
待她将身子养好了，宫宴那天定要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p>
“那娘娘早些歇着吧，奴婢还有些东西要送往别的宫去，就先告退了。”阿宛不卑不亢地朝窦乐茵行了一礼，得了准许方才退了出来。</p>
彼时阿宛以真心对待白启尘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对他这个表妹，她亦疼爱有加。却没想到她竟一直爱着白启尘，入了宫却又不得宠，阿宛已分不清如今对窦乐茵是怨憎益多还是叹怜有加。</p>
心中有了念想，窦乐茵对太医开的苦口的中药也不再抗拒。虽未好大全，但她的脸色终也恢复了红润。</p>
除夕这日，天上细细密密下起了小雪，春菱一大早就着手为窦乐茵梳洗打扮。</p>
“等等，将我放在箱子里的那支金步摇为我插上吧。”</p>
窦乐茵按住了春菱欲拿宫钗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指向了她带进宫的那只小箱子。</p>
那只箱子里装满了她从小到大最爱的物什，至爱之物当属那支金步摇。</p>
那是她14岁生辰时，白启尘送她的生辰礼物。她惜之如命，也只有在去见白启尘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p>
窦乐茵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复问春菱道：“我今日的妆容如何？”</p>
“小姐就放心吧！春菱就没见过比小姐更美的人！今日皇上想将目光从小姐身上移开应该很难呢！”</p>
“你呀，就会哄我开心！”窦乐茵笑着点了点春菱的头，她虽自傲，但在柳芙盈面前还是不禁自惭形秽。</p>
冬日昼短，宫宴设在傍晚时分的御花园。</p>
窦乐茵由春菱撑着小伞，扶着从采蘋宫出来的时候，恰好遇见被众人簇拥着的孟繁奕。</p>
“妹妹——”孟繁奕缓缓朝窦乐茵走来，“听闻妹妹病了，本宫行动不便迟迟未去看望妹妹，不知妹妹身体可好些了？”</p>
虽然两人所住之处如此相近，但窦乐茵从未踏足过梓月宫，孟繁奕深知原因，也借口怀孕不曾去采蘋宫走动。但既然遇上，面子上自然要做足些。</p>
“不劳挂心，我身体已无大碍。”窦乐茵轻瞥了孟繁奕的肚子一眼，“姐姐如此谋划，可要为皇上生下皇子才好。”</p>
孟繁奕脸色微微一变，继而笑道：“只要是本宫的孩子，无所谓男女，健康便是福。既然这么巧遇上了妹妹，那边一同前往宫宴吧。今日义父也会进宫，我也许久未见他老人家了。”</p>
孟繁奕尽显自己的大方之色，窦乐茵虽心下厌恶，但也跟在她一旁往人群熙攘之处走去。入宫数月，父亲曾托人询问她在宫内的情况，但她自傲如斯，怎会如实禀告？更何况她不想借助父亲向启尘哥哥施压。</p>
只是以窦枋在朝中的势力，要知道后宫的事情并非难事。</p>
彼时窦枋已早早到了御花园，见到窦乐茵便走上前去，即使孟繁奕就在她身侧，窦枋却并未正眼瞧她。</p>
“父亲。”孟繁奕在一旁尴尬地开口唤道。</p>
“不敢当，贵妃娘娘！”</p>
窦枋上下打量着窦乐茵，多时未见，他一眼便看出窦乐茵比在宫外时消瘦了许多。亲生女儿窦枋自是怜惜，他将女儿的不得宠迁怒到了孟繁奕的身上。</p>
“父亲可是在生繁奕的气？繁奕不知何时惹怒了父亲，请父亲言明。”</p>
孟繁奕想向窦枋行礼，奈何身体不便方才作罢。她遣退了身旁的一众宫人，面上虽柔和温婉，但心内已泛起了冷笑，果然亲疏立见。</p>
而她本也不曾奢求从窦枋身上得到一点父爱，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p>
“茵儿，你先过去吧，爹爹跟贵妃娘娘有些话要说。”窦枋偏爱地拍了拍窦乐茵的肩膀，示意春菱将她扶走。</p>
待窦乐茵走远了，窦枋才接着道：“贵妃娘娘是聪明人，何必非要老臣明说？当初老臣可是为娘娘出了不少力啊，乌鸦尚知感恩，只是娘娘你——可要老臣一件一件细数与你？”</p>
“父亲对繁奕的恩情，繁奕自然铭记在心，在宫内繁奕也会帮衬着茵儿妹妹的。”孟繁奕敛了眉，腹部忽然抽疼了一下。</p>
过去的种种一点一点浮上了她的脑海，就连腹中胎儿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安。</p>
“帮衬？哼！”窦枋一拂袖，想起方才茵儿消瘦的脸颊，他便忿忿不满，“茵儿在宫中到底如何我岂会不知？这便是你口中的帮衬？当初若不是你苦苦求我，如今为皇上诞下长子的人会是你？”</p>
“你！”一阵阵疼痛从孟繁奕腹部传来，她也终于褪去了脸上强撑的笑意，“可是下手的人毕竟是你呀，右丞大人！你如今难道要与本宫挣个鱼死网破？”</p>
“微臣如何敢？只不过想提醒娘娘，如今我们是在一条船上的，做人做事别只顾着朝前看，小心栽跟头！”</p>
道理孟繁奕自然是懂，窦枋如今是右丞相，与他闹翻对她并无好处。</p>
“本宫知道了，茵儿的事情本宫会安排的。”孟繁奕望了在远处与夏语嫣谈天的窦乐茵一眼，“那件事……父亲没有说与茵儿知道吧？”</p>
“茵儿心思单纯，不适合知道那些。”</p>
提及窦乐茵，窦枋脸上又现和蔼。茵儿母亲过世得早，他没有续弦，而是独自一人将她抚养长大，自然是将所有的爱倾注于她。</p>
“是啊，只本宫是恶毒妇人。”孟繁奕自嘲道。</p>
她的出身，她的条件，不容她活得单纯无害，所有的一切都得靠她自己去争取。</p>
肚子……又微微泛起了疼痛。</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