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诞生之初,自己就是不被期待之人。
父亲荒淫无度,被强取豪夺来的母亲终日郁郁寡欢,若非是没有其他的子嗣能继承人见城城主的位置,像他这般孱弱无法根治的身躯,早就已经被粗暴蛮横没有一丝温情的父亲当成垃圾丢弃了。
算来,他应该算是幸运的了,毕竟比起那些还在温饱线苦苦挣扎的人们,被层层士兵护卫在人见城里,锦衣玉食地伺候着的人见阴刀实在是不该太矫情的。
但从出生就没法拥有个能自主活动的健康身体,日复一日地被人关在城堡中的一角,只是呼吸都能感到万般难受,这样每日如在荆棘上行走看不到希望的日子,人见阴刀实在无法劝说自己一句是该知足了。
庭院里小小一片被人精心养护的盎然风光,纵使那些花儿盛放地有多么的艳丽,落在人见阴刀的眼里,就已经提前见到了它们凋零的结局,只有孤寂凄凉的色彩。
手里捧着的汤药已然凉透,苦涩的味道遍布整间内室,苦药那浓稠的化不开的黑色,一如他对于生命的绝望之感。
……活着真的好痛苦。
偶尔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们的面孔——有的卑躬屈膝,有的暗含遗憾,有的阴险狡诈……
他就像是个看客,身在其中,置身之外,明明这些面孔是围绕着他产生变化的,但好像又与他毫无关联。
有什么意义呢
这是人见阴刀身处在城里最常思考的一个问题。
世人称他是个比他父亲更能体恤民心有慈悲心怀的少主,他审时度势,不愚昧,断能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只不过天妒英才……
提到后面时,人们皆叹惋。
但人见阴刀自觉能做到这样,纯粹是因为他没有欲求,他不知自己该要的是什么,只是因为别人对他这样的人还能有所期待,阴刀也就试着往着这个方向努力了,仅此而已。
不管怎么做,对他这样的将死之人而言,也都无益处,唯一能宽慰他的便是一句‘您和您父亲到底是不同的。’
因为没有未来,不如就索性做的更像个人一点,不过这样的事,到最后也没有做到。
梦境中属于人见城的一切都开始坍塌,唯有站立在他面前的披着狒狒皮自称‘奈落’的身影还存在,这个神秘的来者有着蛊人心智的魔力,他曾说过的话犹响在耳畔。
‘您有想要的东西吗少城主。’
人见阴刀睁开了眼睛,衣襟被冷汗浸湿,他胸膛起伏,喘着粗气,眼瞳里的情绪惊疑未定,他的这一异动惊动了靠在另一棵树浅眠的少女。
“阴刀”
莱伊揉了揉迷蒙的眼睛,“怎么了吗”
“……无事。”
看到莱伊,那颗一直在不见底的深渊里坠落的心一瞬间安定了下来,人见阴刀浅笑道:“小莱,吵醒你了。”
莱伊凑过来,看着火光照耀下,人见阴刀那密布细汗的脸颊,“……做噩梦了”
“我梦到了以前的很多事情。”
那些习以为常的事,人见阴刀不知该不该将其归纳为‘噩梦’的一种。
“小莱,阴刀自知出身并不比他人高贵,二十多年来,阴刀几乎都在与病魔做斗争,自然也并无丰功伟业……可为什么是我呢葬于人见城城土上的怨灵众多,可偏偏只有阴刀,拥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只有我……我真的可以这么的幸福吗
遇到莱伊后,人见阴刀所得到的一切都如极乐之境般梦幻,总让他不甚惶恐。
若世间真有神明,那莱伊便是神明将其世间的美好展现在人见阴刀面前的神迹。
她是如此的美丽,圣洁,一颦一笑都带着安抚人心的神力。
他和她此时明明靠的那么近,但这中间却总有着一条无法跨越的宏观,触手可及,却又是那么的遥远。
味,就连拒绝人,都是如此的温柔。
这样美好的存在,怎能叫人不喜欢……
只是一眼,从此便深陷于此。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