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酬结束，柏辛树累极。</p>
他的工作要求已经被左佑佑喂高了，再带简行舟顿觉比从前辛苦一万倍。他没什么心思再和简行舟说话，伸手就推开门——</p>
欢声笑语猛地灌进他的耳朵！</p>
“你回来啦！”左佑佑笑眯眯打招呼。</p>
柏辛树震惊：“你们怎么还在？”</p>
卡勒布博士、姜世钦和海川君从麻将桌上回头：“才八点半啊，要不要一起来玩啊？”</p>
左佑佑一边热络地招呼着，一边稀里哗啦洗牌：“我们加班呢。”</p>
……加班。</p>
柏辛树疲惫地闭上眼，又睁开，看着熠熠闪光的麻将桌。</p>
“所以你们有进展吗？”</p>
几个人漫不经心地丢牌：“有啊。”</p>
“有进展。”</p>
“差不多都还原出来了。”</p>
柏辛树：“我就知道你们……”</p>
柏辛树：“？？？”</p>
柏辛树：“有进展了？！”</p>
麻将桌上的四个人：“嗯。”</p>
柏辛树觉得自己可能是太困，精神恍惚，又喝了酒，以至于出现了幻听。</p>
他颓然坐在椅子上。</p>
面无表情地看着四人。</p>
“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柏辛树说，“你们查到了什么？”</p>
“万泰和号以大米批发零售发家后，涉足了借款结算业务——”</p>
“这个我知道。”柏辛树揉太阳穴，“但借款结算业务也都是零碎的小钱，中间有一笔很大的账目对不上。”</p>
姜世钦见柏辛树失去了耐心，急了。</p>
“你听我说！万泰和号的结算客户可不仅仅是是唐绍仪、袁世凯等人。”</p>
柏辛树凝神：“你说。”</p>
姜世钦直接说结论：“还有中国和朝鲜——万泰和号涉足了清政府与朝鲜之间的借款结算业务。也就是说，国对国。”</p>
柏辛树揉太阳穴的手停了。</p>
“这也不稀奇。”柏辛树靠在椅背上，“清末的清政府根本就没钱，李鸿章、张之洞等重臣想要推行政策就需要从商户处筹钱。万泰和号这种商户，帮忙垫银子是天经地义。”</p>
“这次不一样。”</p>
“我不明白。哪里不一样？”柏辛树冷静地发问，“万泰和号帮清政府垫资，但本质上还是清政府与韩国政府之间的往来。”</p>
姜世钦的中文在紧急状态下变得匮乏起来，一着急，舌头就打结。</p>
左佑佑快刀斩乱麻，直接替他说：</p>
“因为，万泰和号这笔钱并非给到清政府，而是直接给到朝鲜政府；朝鲜政府的还款也不是给清政府或者海关，而是直接给到万泰和号，给到柏杰生！”</p>
柏辛树这才抬了一下眉毛，饶有兴致起来：</p>
“意思是，朝鲜以国家的名义，直接与万泰和号交易?”</p>
“对。”</p>
接下来的内容涉及韩国历史，左佑佑示意姜世钦自己说。</p>
姜世钦清了清嗓子：</p>
“朝鲜试图摆脱中国属国的地位，私下出资向德国购买船只，耗费白银十万两。后来朝鲜政府船只经营不善，破产了，为了偿还这笔债务，去找美国和日本借钱。”</p>
姜世钦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卡勒布博士和海川君。</p>
“……结果美国和日本都没借给朝鲜，朝鲜没办法，只好又去找清政府。”他接着说。</p>
“真的好尴尬。”左佑佑小声说。</p>
就好比左佑佑与亲爹老左吵架，离家出走，管同学借钱买煎饼果子，煎饼果子吃完了，钱还不上了，说好帮自己还钱的二舅也被亲爹老左威胁不许帮左佑佑还钱，最后左佑佑还是得臊眉耷眼地回家找老左。</p>
如此类比，感同身受。</p>
她昨天已经替朝鲜政府尴尬得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p>
“当时朝鲜民众反清情绪高涨，所以清政府为了安抚朝鲜民众，在袁世凯的斡旋下，由万泰和号出面，为朝鲜提供的借款。”姜世钦说。</p>
就好比，左佑佑虽然回家了，但依旧记仇老左，所以老左为了家庭核平，把这笔煎饼果子的钱给了自己的侄子，让侄子出面给左佑佑。</p>
万泰和号，就是这个替老左出面的侄子。而老左，全程都隐于幕后。</p>
柏辛树沉吟，提出疑点：</p>
“万泰和号从大米里赚的那点钱，能掏出十万两借款吗？”</p>
“掏不出，所以陈家的万泰号与其他商号共同参股。用现在的话说，万泰和号拿到了几轮大融资！”</p>
左佑佑配合着掏出一叠陈家的信笺。</p>
“顺带一提，岱石老人的胞姐，柏秀銮，就是在这个契机下，嫁入陈家。”</p>
左佑佑向柏辛树展示手中柏秀銮的信件与陈平原的信笺。</p>
柏辛树看过举证，沉吟：“万泰和号虽然拿到了大笔融资，但借款总是要还的。万泰和号必须保证自己借出的十万两白银能够回本。”</p>
左佑佑点头：“朝鲜政府用仁川海关的收入作为担保来偿还。”</p>
柏辛树诧异：“直接把仁川海关的营收调拨给万泰和号？这岂不是相当于，直接把海关收入拱手让给了柏杰生？”</p>
“正是。”</p>
柏辛树不由得感叹：“晚清的中国尚且如此强势，古代中国该有多么强大。”</p>
左佑佑将万泰和号的账本搬了出来。</p>
“这里。”她指着一列收入，“每个月2000-3000两，就是仁川海关的还款。”</p>
柏辛树的目光落在左佑佑纤细洁白的手指上，心头微动，旋即按捺住。</p>
他仔细看了片刻，皱起眉：“怎么只有22期？”</p>
姜世钦道：“因为关税不足导致未能偿还本金。”</p>
姜世钦又赶紧补充：“但是偿还了利息！”</p>
左佑佑面无表情道：“《总关来申》里面可没有偿还利息的记载。”</p>
姜世钦满脸通红：“还了还了，《公文编案》度支部中，有相关记录！”</p>
左佑佑大度道：“虽然万泰和号账本里都没记，但就算你们偿还了利息吧。”</p>
姜世钦气得哽住，无言以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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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