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没有在怕的。</p>
——于是，她跑去书店，打算买几本华夏书林的出版物回来看看。</p>
结果，华夏书林的出版物精美厚重地排列在所有图书馆架子的最顶层，是左佑佑踮脚伸手绝对够不到的层次。</p>
左佑佑踩着脚手架爬上去拿下一本大部头。大红色的布面精装在射灯的照耀下闪着贵重又寂寞的光。</p>
书脊上三个烫金大字：</p>
《金文编》</p>
她翻开，里面的字全是横竖撇捺的随机组合。</p>
整本书537页，左佑佑唯一能看懂的就是后记，作者恳切地感激了古籍中心的柏辛树博士对自己的帮助。</p>
古籍中心、柏辛树博士。乐于助人。</p>
这三个关键词串在一起，让左佑佑想起了季老，不自觉在脑子中勾勒出一位慈祥老先生的形象。</p>
左佑佑当即拍板：就他了！</p>
就这样，左佑佑迅速从图书版权页上找到了华夏书林古籍中心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发挥广告人的精神，每周做一封不重样的简历，快递过去。</p>
收件人：华夏书林，古籍中心，柏辛树博士。</p>
如此坚持了三年，没有激起一丝水花。</p>
所以，此刻，接到华夏书林的电话，左佑佑激动坏了，颤声说道：“您好啊您好啊我是左佑佑。”</p>
手机对面的男声公事公办：“您的简历收到了，但是很抱歉，古籍中心不招人。”</p>
“……哦。”左佑佑的心沉到谷底。</p>
“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p>
左佑佑的心忽忽悠悠地升了起来：“您请说！”</p>
“请您以后不要再寄简历了好吗？”</p>
左佑佑宛如一条被重锤的鱼，在案板上垂死挣扎：“请问您能告诉我，是哪里不合适吗？”</p>
电话另一端的柏辛树拽了拽衬衫的领子，顿了下，尽量委婉地说：“你是个好人。”</p>
左佑佑收到好人卡一张，心中燃起一线希望：“我真的对古籍具有强烈的兴趣，曾经修过这些专业课……”她一口气把自己学过的相关课程像报菜名一样报了出来，最后以一句“我性格开朗活泼团队协作能力强”结束，强行给自己争取了一个电话面试。</p>
柏辛树沉默地听着，等到左佑佑口干舌燥地说完，才简洁回复：</p>
“我们985硕士起招。”</p>
他补刀，“第一学历最好是北大。”</p>
左佑佑的声音低落到跌穿地心：“我知道了，多谢提醒。”</p>
她想了想，补了句：“我也有个不情之请。”</p>
“您请说。”</p>
“替我向柏辛树爷爷问好，叨扰老人家整整三年……祝愿柏老爷子身体健康吧。”</p>
柏辛树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古怪。</p>
柏辛树，活了29年，第一次给别人做爷爷，震惊也有，恍惚也有，想要解释的时候，对面电话已经挂断了。</p>
催他开会的电话紧接着响起来。穿黑色衬衫的高个子男人有些无奈地解开第一颗扣子，叹了口气，才扭头接电话。</p>
他清瘦高挑，面容沉而冷，带着一副银灰色眼镜，高挺的鼻梁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锋利的弧线。</p>
左佑佑的简历被他随手丢在办公桌的另一边。</p>
他伸手推开独立办公室的门，随意挽起的衬衫袖子滑落，沿着小臂落在手腕上。</p>
袖下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中指处因为长久拿笔而磨出一块薄茧，染了点墨色。</p>
身后，左佑佑单薄的简历飘飘落下，轻轻覆盖上另一份厚厚的简历。</p>
“老大！”</p>
卷毛女人和秃头大叔蹲在门口，见到柏辛树出来，眼前一亮，齐齐追了上去。</p>
夏博士一头卷毛，边跑边说：“老大，岱石藏帖项目需要招一个有金文专业背景的人，来专门负责商周秦汉彝器图录的工作！”</p>
彝器，一般指青铜器。金文则是青铜器上面镌刻的铭文。</p>
柏辛树的手机响个不停。他步伐匆忙，说话简洁：“季老向我推荐了他的学生，对商周铜器铭文颇有研究，简历就放在我的桌上。夏博，你直接去我办公室打电话，明天安排面试。”</p>
夏博士应了一声，转身进了主任办公室。</p>
柏辛树看向秃头大叔：“老石？”</p>
“我们也要招人！”老石的头发岌岌可危，露出一点锃亮的头皮，身形是清瘦的柏辛树两个宽，“东亚经济史错漏百出，语义不通，不知道当初究竟怎么过的审！截至目前，已经做跑了四个编辑。我们急需抓一个冤大头……啊不，招一个新人！”</p>
“你这个项目不是重点，预算又少，很难留住人。”柏辛树言简意赅，“我建议你辛苦一些，自己做。”</p>
“老大……柏总！”</p>
柏辛树拉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沉重的门隔绝了老石痛心疾首的目光。</p>
……</p>
情场失意，工作悲催，跳槽受挫的左佑佑挂掉电话，看着手机里付费播放的大悲咒，脑子中理智的弦崩断了。</p>
她打开豆瓣，熟门熟路拐进豆瓣读书小组：</p>
“震惊！网易云《大悲咒》居然收费，我佛不渡穷逼。”</p>
左佑佑，豆瓣重度用户。</p>
她文案出身，取得一手好标题，就像往水面上撒了一把鱼食，一条条文艺青年浮上水面，在帖子里聊天。</p>
其中，有个ID“季之林不过如此”在下面回复：</p>
“加V_jizhilin给你发《大悲咒》。”</p>
左佑佑看着这个诈骗风格明显ID，陷入了沉思。</p>
季老怎么可能玩豆瓣啊？</p>
几年前与季老的短暂一面，让她对季老分外推崇。这个号冒充季老也就算了，竟然还说季老不过如此？</p>
ID“左右为蓝”：“你竟然敢说大师不过如此，我和你拼了！”</p>
ID“季之林不过如此”秒回：“呵呵，小友过誉了，季某才疏学浅，不敢当一句大师。”</p>
后面跟着三个微笑的表情，配上前面的呵呵，嘲讽意味十足。</p>
“季之林不过如此”：“季某见小友热帖《八一八历史上有名的藏书家》，另辟蹊径，并未拘泥于专业知识，而是把关注点放在藏书家的生活方式上，切合大众心理，将小众的藏书文化推广至万千人。季某惊叹于小友的古籍活化能力。又，见小友发帖欲谋职于华夏书林，季某与小友就古籍活化之事交流一番，请加V_jizhilin。”</p>
太常见的钓鱼话术，左佑佑作为楼主，反手就是一个举报：“黑心骗子，封号吧你。”</p>
封完诈骗号，电话又响了。</p>
左佑佑疲惫地叹了口气：“我不贷款不买保险不买六合彩不赌马。”</p>
对面静默了几秒。</p>
“这里是华夏书林古籍中心。”一个女人说，“您明天上午八点半有时间吗？请来面试古籍编修的职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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