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泽“嗯”了一声,不再言语,桌上突然安静下来,禾草见气氛有些不对,岔开话,笑道:“刚才秋哥儿给小宝送了一条销金嵌宝抹额,给安姐儿送了一条玛瑙水灵珠手串,好看哩。”</p>
女人说罢对着院中玩闹的小宝和安姐儿招手:“给你们父亲看看。”</p>
两个孩子跑了来,献宝似的凑到魏泽面前,把刚才的安静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孩儿的欢笑。</p>
用罢午饭,禾草牵着孩子们去了内园游玩,魏泽则同魏秋在湖轩中品茶下棋。</p>
禾草叫了二丫,让她带着孩子们撒野,任一大带着两小玩闹,她就在一边笑看着,见他们一会儿斗草儿,一会儿抓石子,又或是拿一根自制的鱼竿,坐在池塘中垂钓。</p>
和风正好,阳光不燥,风声将女人的笑声和孩子们的欢闹声送入湖轩中。</p>
魏泽不时转头看去,面上带着柔和,回过头继续拈子下棋,魏秋心道,他大哥从前下棋最是专注,下棋时绝不允许别人扰他。如今有了妻小,心思便不在棋盘之上。</p>
不知不觉,天际渐渐染上霞光,魏秋起身告辞,他今日才回,还没归家,从宫中出来后就来了太子府,所以魏泽也不再留他。</p>
到了晚间,魏泽将小宝和安姐儿可出宫的事情说了,禾草听了自然高兴。</p>
不过两个孩子虽然回了太子府,却不像以前一样和大人同睡,给他们另外安排了房间。</p>
因为魏泽同禾草正准备造第三个孩儿,不想被孩子们打搅了。</p>
两个孩子出宫玩了几日,再次回了宫中。</p>
来年初春,禾草怀上了第三胎,也是这个时候,迎来了她的册封之礼。那日她头戴凤冠,身着妃服,入了宗庙,听宣太子妃封诏,接了金册,冠上太子妃头衔。</p>
在她册封太子妃后的一年里,生下了一个哥儿,取名裴初,又过了两年,皇帝宣布退位,拟诏传位于太子。</p>
禾草同魏泽正式入主皇宫。</p>
禾草失踪的那几年,魏泽时常坐在园中,面朝着西边,迎看落日余晖,如今她闲散下来,也会坐在他从前坐过的那个藤椅上,躺上半日。</p>
暖日当暄,耳边是安静的清风,吹拂着女人细碎的鬓发,带了一点点的痒,女人慢慢闭上眼,沉睡过去……</p>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就是好多年,她和魏泽的孩子长大成人,安姐儿也嫁了人,度儿被封为太子,初儿落后封亲王。</p>
一切都很好,而她和魏泽也上了年纪,年过五旬,她的身体平日还好,顶多有些小病小痛,可魏泽上了年纪后,身体出现了大问题。</p>
先时,是夜里,他会疼得睡不下,她问他哪里疼,他闭口不言,眉目间尽是痛苦。</p>
一场疼痛过后,他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p>
他们请了太医,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开始她以为是魏泽年轻时骑马打仗,过度消耗身体所致,可后来,她打消了这个念头。</p>
因为魏泽的病症越来越严重,发作越来越频繁,疼得他浑身颤抖,疼得他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每当实在忍受不住,他会去往另一间屋室歇息。</p>
次日她去那间屋室一看,里面一片狼藉,所有的桌、椅、瓷具全被砸了。</p>
他的疼痛无法消除,只能用这种方式宣泄。</p>
他难受,她心里更难受,她再次问他:“哥哥,你身上到底哪里疼?”</p>
纵然两人已是老夫老妻,一直以来,她仍是这么叫他。</p>
也是这一次,魏泽终于说了出来:“骨头……”</p>
那个时候太上皇故去多年,周太后仍健在,已是耄耋之年,两眼浑浊。</p>
禾草到她寝殿请安,问她身子安好,殷勤叙过寒温,又说了些闲话。</p>
“母亲,儿媳有件事情不解,想问询一下您。”</p>
周太后点头,声音苍老却十分温和:“你问。”</p>
禾草便将魏泽发病的事情说了:“先开始我以为他是年轻时身体劳损过度才这样,如今看来并不是,之前是不是出过什么事情?”</p>
禾草在问完这句话后,明显感到周太后搭在她手背上的手猛地一颤。</p>
“我的错,我的错……”叹息一般的言语。</p>
禾草还要再问,周太后却说:“你回罢,我有些累了。”</p>
禾草不得不从太后寝殿退出。</p>
在这之后不久,大夏朝年仅五旬的皇帝,曾经的戍边大将,魏泽,生命走到了尽头,死在了一个无星光的夜里。</p>
帝薨,举国哀悼,治丧安葬,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送他们的皇帝最后一程。</p>
这位从民间商贾鱼跃而成国之大将,后又坐上帝位的传奇人物,在一个普通的夜里落下了帷幕,走得无声无息。</p>
太子顺利继位,大夏国迎来新的帝君。仿佛一切没有什么变化,魏泽的去世,如同一缕消散的清风。</p>
所有人都在朝前走,除了一个人仍停留在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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