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肃问别的，连城一概不理。</p>

这句，连城十足可笑。</p>

“我恨你，需要怀疑？”</p>

梁朝肃注视她，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攥着，攥得骨节咯吱响，手臂靛蓝色血管疯狂撞击皮肉，“你之前能对我笑，说玩笑话，发小脾气……连城，就算你恨我，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p>

连城对他露出一个冷笑，瞳仁乌盈盈，黑到人触目惊心。</p>

“我演戏，你次次看穿，含恨带怒无视到底。惺惺作态，简直无耻之尤。”</p>

梁朝肃胸膛急剧膨胀一下，黯淡灯光下，他面容隐隐发青，仿佛前日暴风雪来临的天际，灰暗又惨淡，“在两个多月前，你没有发现怀孕的时候，你绝不至于恨我成生死敌人，你那时只想着离开我。”</p>

连城无可否认。</p>

回忆这四年，她起初在巨大的震惊中回不过神。理智难以接受，情感难以割舍。</p>

总做梦。</p>

梦见一觉醒来，他还是哥哥啊，破轨的事他从来没做过。</p>

所以，她抗拒梁朝肃触碰她，却抗拒不了他软一分，可他软这一分，不影响他晚上再进一分。</p>

头两年，她四肢百骸每一根血管神经，都在这其中来回拉扯，崩断。</p>

第三年，她用七百个日夜，一点点划去、割舍十八年的点点滴滴，她接受哥哥没有了。</p>

她反抗升级，越激烈，越落空。那时终归还是个小女孩，忍不住生出畏惧，有一段时间浑浑噩噩，几乎要投降。</p>

无意间读到，【最后的胜利，往往在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p>

她到底心中犹存念头，如火星点点不灭，被这一句重新燎原。</p>

坚持了一下，又一下。</p>

就在这一下又一下中，有了怨，怨积累成恨，可梁家有养恩，她顾念梁母，恨意压在心底，只求解脱。</p>

直到有了孩子。</p>

她这一摊烂肉，有了骨头支撑。梁家所作所为，消磨尽她最后一丝羁绊，那些蓄洪一般的恨意，彻底在他荒唐滑稽的可耻借口中决堤了。</p>

爱？娶她？</p>

寥寥三个字。</p>

是假的，她都能接受。</p>

是真的，她得有多悲哀。</p>

室内长久沉默，只剩下雪原狂风奔腾扫过窗户，窗框窸窸窣窣的颤响。</p>

梁朝肃英武峻拔的身躯，仿佛陡然间坍塌了一下。</p>

很多时候，尖锐叱骂，恨不得刀插进胸口爆发，要比沉默的抵抗，更容易处理。</p>

前者的恨，是攒了很久的委屈，后者的恨，是决心如铁的割裂。</p>

他对人性了解，鞭辟入里，此时，仍忍不住问一句，“我说错了吗？如果不是，你可反驳我。”</p>

连城指门口，示意他滚。</p>

解释，反驳，剖析自己，无论哪一条，都让她看起来像个罪人。</p>

连城很坚定，她不是罪人，该坦白罪状的，不是她，该签字画押的，也不是她。</p>

“连城，你可以驳斥我。”梁朝肃又重复了一遍，瞳孔血丝遍布，仿佛要皲裂开，憋胀到极致的暴躁，无处发泄的攻击力，呈现出破碎支离的自我困顿。</p>

连城一言不发，她目光冰冷，脸上更是没有温度。</p>

梁朝肃被她视线冻结，僵立在床尾仿佛一尊雕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