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警察是政府养来吃白饭的。”梁朝肃气笑，声带薄怒，“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么个形象？”</p>

连城抬眼瞥他一下，又垂下，“那我在眼里是个什么形象？别有用心的骗子，痴心妄想的贱人，贪恋富贵的狗皮膏药？”</p>

梁朝肃脸色发青，“你这是又闹什么花招？”</p>

连城这会儿也想笑了，这四年不仅她应付梁朝肃颇有心得，梁朝肃对她的警戒防备，也是日进不衰，有增不减。</p>

她何德何能啊。</p>

连城，“我耍花招，你一眼就能看穿。次数多了，我累了，没意思了，摆烂了，你想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我吧。”</p>

梁朝肃眼睁睁看她闭上眼，一副引颈待戮的模样，连带整个人恹恹地。</p>

他用力扯开衬衫，他火力旺，室内暖气又躁，只觉得内外全是火，逼得他想发作。</p>

连城摆烂发蔫，人趋利避害的第六感还在，察觉他定格在脸上的视线，变得火辣刺人，睁开眼盯着他，“梁朝肃——”</p>

对梁家最后那点愿景，彻底化成虚无，她突然很想问问，求个明白。</p>

这世界上，所有事都不是凭空转变，所有感情，也不会骤然冷却。</p>

明明在那个狂暴雨夜的前一天，她外出晚归，梁朝肃还在客厅等她到深夜，桌子放着她睡前牛奶，冷了热，热了冷，王姨都埋怨她害哥哥担心。</p>

甚至更远，梁文菲刚回来，他会顾及她情绪，带她去听演唱会，去梁氏上班捎上她，怕她落单。</p>

她的生日，梁文菲在宴会厅公开亮相，他沉默陪她躲在后院看星星。</p>

那时，梁母待她犹有深情，不会逼她强行出席宴会，宽容她和梁文菲的小摩擦，梁父出差回来，还带给她最喜欢的手办娃娃。</p>

连城当时留下，是真的以为，梁家能是五个人。</p>

所以那晚骤变后，很长一段时间，连城反复沦陷在自我检讨里。</p>

是不是她没做好，对梁文菲不够忍让，沈黎川本就不是她的，一切全是物归原主。</p>

可不论她怎么改正都不对，怎么卑微还有错。</p>

刚开始的那一年夜晚，她应付完梁朝肃，背对他侧躺在床边，眼泪滑过鼻梁，流进另一只眼睛，再流到枕头上，浸得头发湿漉漉，冰冷从脸颊蔓延全身。</p>

白天起来，再把心肝脾肺捧出去，捧给梁母看，梁父看，梁文菲看，梁朝肃看，捧给家里佣人看。</p>

晚上收回来，伤口缝补完，第二天再捧出去。</p>

后来伤口太多，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填补。</p>

血液里仅剩的温度，仅够她艰难自保活着。</p>

“血缘关系——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重要？”</p>

夜风灌入窗户，连城声音很轻，裹挟着飘飘荡荡，传入耳朵，却陡然激荡，震碎，天崩地裂。</p>

梁朝肃脸上恼恨，猝不及防冰冻结成厚厚冰壳，凝固他惊怒交加的阴鸷。</p>

脾气彻底爆发。</p>

“你还在白日做梦？”梁朝肃撅起她下巴。“睡你这四年，不够明白？”</p>

连城察觉他力气还在不断收紧，几乎捏碎她下颌骨。</p>

“这两日的殷勤原来还是为了梁家。”梁朝肃嗤笑一声，“连城，你贱不贱？是母亲态度还不够明白，还是梁文菲不够狠，梁家从上到下有一个人欢迎你吗？”</p>

连城扒他手，“我只想问个明白。”</p>

“身体力行的事实，你亲身经历。”梁朝肃并不信，“还不够明白，用得着问？”</p>

连城眼中情绪一瞬塌陷个干净。</p>

脸上神情，像冰封后坍塌的碎末，在这个刚入夜的时刻，彻底沉入黑暗。</p>

“我以后永远不会再问了。”</p>

梁朝肃不放过她，扯住她头发，逼她抬头对视，“我以为你逃跑不选沈黎川去国外，是脑子清楚了，现在看来不过是演一趟，等着母亲或者父亲找你？”</p>

“不是。”</p>

连城是麻木的姿态，头皮的揪痛感抵不上骨缝渗出的痛麻感，梁家养大她这一身皮骨，此时所有细胞都在炸裂，粉碎，一塌糊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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