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枪响,铁门锁链应声断开,披霜沐雪的士兵们奋力推开沉重的大门,当他们看到储备营地里冒着“咕嘟嘟”气泡的硫磺泉时,一瞬间,这群十七八岁大的年青人们,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我们到了!”
风雪中委顿不堪的队伍霎时振作精神,即便是咆哮暴风也拦不住欢呼声,通人性的战马跟着嘶鸣起来,它们感受到了本能温暖,“诙诙诙”地嘹亮叫着,引得士兵们围巾下的皲裂脸庞舒展开。
“快带小洛进去,立刻找药!”王贵水站在营门口,一个个点过人头,13加13加8,34个人一个不差。他用力拍过马背,大喊道:
“小沈!向基地发报!我们到了!”
沈如松摆高了风镜,他一边嗅着空气里浓郁的硫磺臭味,一边大声应道:“好!这就去!”
王贵水最后看了眼身前的苍莽雪山,他怎么也没料到这次训练会如此艰难,困顿在暴风雪里几天几夜,但一切都将过去。没有什么是复兴军克服不了的困难。
“坚持战斗,复兴祖国……”排长喃喃道,阖上铁门,背起钢枪,把骡马赶进马棚里,他矗立在哨位上,值起第一班岗。
进到储备点营地的半地下式营房内,往壁炉投进冻得梆硬的柴火,火焰升起的刹那,顷刻间带来生气,疲惫的士兵们原地坐下,摘下头盔,揉搓着褶皱面颊。在等待净水烧开的几分钟里,很多人都不自觉睡沉过去,彼此枕着胳膊腿脚,呼噜声震天。
撬开储藏库,陈潇湘匆匆翻过药箱,抱着一堆退烧药和清热冲剂跑到半昏迷状态的新兵洛天成面前。说来倒也矛盾,在最冷的天,患了重感冒却要退掉体温。
“小洛没事的,你快休息吧班长。”见陈潇湘硬撑着守在床前,头一搭一搭,显然是困顿至极了,周遭体力好些的骑兵们连连劝道。
“你们先休息,我顶得住。”陈潇湘挣扎站起,拿过一瓶冰凉的净水仰头喝下,她脱掉湿漉漉的军靴换了双干燥的新靴子,但太久不曾更换鞋袜,汗水、污渍、渗进的些许雪水令混纺棉袜紧紧贴在了皮肤上。
陈潇湘拿热水倒在毛巾上,擦拭过微微发黑的脚足,哪怕是个女人,在长期潮湿阴冷的环境里,也不免染上脚臭,但这不算什么,真正恐惧的是冻疮和战壕足,等到剪开靴子带来几根脚趾和大片大片血肉却没有一丝痛感时,那种绝望感会打垮最坚强的战士。
所有人都害怕残废,变成累赘。
抹过油膏,揉开冻伤膏搽到脸上,丝丝疼痛,无数道细微伤口渗出血痕,陈潇湘默然地揭下一条冻到起皱翻开的皮。冬天冻烂手,夏天晒脱皮,她捂着脸狠狠按了几下,然后扶着膝头站起,带着药膏走到班里人旁边,轻声唤醒了新兵们,叫他们赶紧换上干燥衣物,若是真的睡太沉了,她便帮着拔下靴子,再套上新鞋。
沈如松也是如此,他永远不能第一个休息,本想带着班副邓丰去叫醒众人,但想想算了,一个大姑娘能这样做,他的面子又值几个钱?
忙碌到半夜,沈如松才得空坐下,吃过几口自热米饭,叉子递了几下到嘴边,倦意再也抵挡不住,手一垂,一盒饭全洒在了身上。
小小的壁炉边,架在炉火上的铁皮壶“滴溜溜”地在响。偶尔有换岗的士兵带着一身雪尘走入,唤醒下一人接班,望不过半刻飘摇灰雪,又多了个熟睡过去的。
一觉睡到昏沉,沈如松却突然惊醒过来,他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陈潇湘弯腰在旁,她捡过洒了一半的饭盒,拿过个厚毛毯盖到他身上,拍了拍他脑袋,轻声道:“睡吧,没事。”
沈如松甚至分不出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他的意识旋即消失,在黑色无风的温暖营房里,睡得极深极沉。
王贵水休息了几小时,见天明后暴雪又减弱了,再次用储备营地里的固定电台向基地发报,询问等待直升机救援或是休息完毕后自行出发。
“什么叫做运输机不够用?机场明明有好几架双旋翼。”王贵水捏着电报纸疑惑道。
1班里的某个老兵接过信件刷刷两眼看完,说道:“等雪停之后再来,这话没毛病,不过我们真在这里停这么久?”
“权当放假吧大牙。”
“这不是放假不放假的事。”诨号“大牙”大名“张涯”的老兵挠挠头,点了根烟,胳膊肘架在电台桌上,回忆道:
“我表弟,基地机场地勤,上个月聊天说,整个四月,机群都要转场去云港,哪里一波波运重型装备去琴湖。”
王贵水揪着自个半寸长的胡子,问道:“琴湖?去琴湖做什么?据说湖底沉底了一枚摔裂的核弹头,辐射高得很,方圆几十公里全是禁区,鸟毛都没一根。”
“但按理说,飞跃琴湖往基地去,从南到北要跨过千山,顺路捎上我们没问题啊。”
张涯转过身,踩在凳子上越过小窗看着营地外的风向标,南风。
“还是南风,这几天一直是南风,一次都没测出是东南风,我云港人,闻海腥味长大的,千山挡住了海风,我们在阳坡,我从前路过都能闻到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