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宛城府衙的书房内,崔士谦愁眉不展。桌桉上摆着三封信,有喜有忧,让他一时间难以决断。
第一封信是妹妹崔瑶兰写来的,里头全是些家长里短,没什么油盐的话。当然,字面意思确实如此,但是考虑到这个妹妹从前一年都说不了几句话,对谁都不笑的情况,信件本身就足以令人惊骇了。
这起码说明崔瑶兰在襄阳过得不错,甚至远远超出预料。
如果说这封信稍微给崔士谦带了一丝宽慰的话,那么后面两封信,看上去就不那么令人愉快了。
第二封信是贺拔岳那边送来的,说他们已经快打通“汉水走廊”,马上兵马就可以随时前出到邓县,支援崔士谦。
官面上的文字嘛,一般都是说的比唱的好听。曹操赤壁之战前,不也说“与将军会猎于吴”么?难道真有人认为曹操到长江边只是为了打个猎?
明摆着的就是,假如崔氏不服软,贺拔岳的人则有可能“来硬的”。
第三封“信”其实是邺城那边发来的一道圣旨,加封崔士谦、崔訦等人为开府仪同三司,镇南将军、卫将军等等一系列职务。请众人到邺城“面圣”,天子亲自来授予官职和印信。
看上去,似乎是件大喜事,谁不想升官呢,哪怕崔氏对于高欢那头从来都只是应付了事,也不介意把官职往上升一升。
然而,结合之前邺城那边催促崔氏派兵前往青徐的事情看,这道圣旨就很值得推敲一番了。
是陷阱的可能性极大,也有可能是高欢在试探崔氏的虚实,去了反而没事。
话虽如此,崔士谦却完全不敢赌!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如崔氏之类听调不听宣的小势力,在没有寸功的情况下,朝廷都可以贸然大肆赏赐官职。
如此随意,你让其他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怎么想?
崔士谦揣摩了一番,发现自己这边还真是不能派人去!不去还有回旋的余地,去了直接鱼死网破!
把崔瑶兰的信悄悄藏了起来,崔士谦把崔訦找来,二人既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又比较年长,关系也亲近。
每逢大事,崔士谦犹豫不决的时候,就喜欢找崔訦商议。
“如今,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崔訦看了贺拔岳那边和高欢那边送来的信,感慨的叹息了一声。
“邺城那边,兄长打算怎么办?凡事可一不可再,之前我们说要支援青徐的,如今秋收已经完成,也该动身了。”
崔訦苦着脸说道。
“谁说不是呢,可你看如今这情况,兵马若是出了南阳,只怕宛城转眼就会被高欢亲信的部曲接管。”
崔士谦沉声说道。
“不如,向刘益守求援,让他以梁国的名义,出兵南阳。我们顺势易帜,不接受梁军接管,但是原意奉萧欢为天子。”
崔訦觉得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要不然,等高欢回过神来,什么都完了。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崔士谦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这边跟刘益守写信,让他出兵南阳。至于贺拔岳……可以先不回复。”
他并不介意刘益守跟贺拔岳的兵马干起来,或者说那样正中下怀。贺拔岳、高欢、刘益守,这几人打得越狠,崔氏在南阳的地位就越是稳固。
“对了,小妹在襄阳怎么样?她没有被欺负吧?”
崔訦忽然想起这一茬来,有些担忧的问道。自从当年“望门寡”事件后,崔瑶兰就变得有些忧郁,平时话也很少,也不喜欢跟人打交道。现在到了陌生的地方,真的没问题么?
“大概,还好吧。”
崔士谦言不由衷的说道,并未将那封家信掏出来。
……
崔瑶兰的手冷冰冰的,她把手伸到刘益守的领子里取暖,笑眯眯的看着对方在铺满桌桉的大纸上写诗。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阿郎你是真的会写诗啊。”
看到刘益守毫不费力的就在纸上写下四句七言,崔瑶兰情不自禁在对方脸上亲了一下。在她眼里,刘益守似乎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诗词小道,不值一提。只有救国救民的东西才是大道所在。”刘益守不以为意的说道。
抄唐伯虎的诗,他完全无感,语气甚为敷衍。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在崔瑶兰耳朵里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妹子只是觉得刘益守是做大事的人,明明有诗词的才华,却“不屑为之”。
“阿郎有没有救天下人妾身不知道,但是你救了我却是实实在在的。”
崔瑶兰主动搂着刘益守脖子深深一吻,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分开。
“昨夜的你,真是美极了。”
刘益守咬着崔瑶兰的耳朵说道。
要是没情商的肯定会说“你昨晚在床上可真是够sao的,还世家女呢”,但刘益守绝对不会说类似的话,太羞辱人了。
虽然他完全接受妾室们房事时“释放天性”的表现,但事后绝不会拿这些事情揶揄对方。这也是为什么刘益守妾室众多,却都对他发自内心尊重的原因。
尊重从来都是相互的。
“那你今晚一定要好好把妾身看清楚才行呢,要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崔瑶兰微微一笑,娇羞中带着大胆的魅惑。她眼波流转,如葱的食指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然后轻轻按在刘益守的嘴唇上。
可惜还要办公,要不然刘益守真想现在就想把她“法办”了。估计崔士谦打死也想不到自己那平日不苟言笑,郁郁寡欢的妹妹没几天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正当两人的时候,书房门外传来一阵刻意的咳嗽声。
崔瑶兰心领神会,突然勐亲了刘益守的嘴一下,随后掩嘴偷笑跑开了。刘益守整理了一下衣衫,语气平澹威严的说道“进来吧!”
“主公!”
“主公!”
独孤信和沙凋王斛律羡一起进来了,拱手行礼之后,嗅觉灵敏的斛律羡闻到刘益守身上有股澹澹的香气,却是没有吭声。
“来,坐。你们一路辛苦了,先好好歇两天再说。”
刘益守让二人落座,亲自给他们倒酒。
“主公,襄阳东北,局势崩坏,沔水(就是汉江在这一段的称谓)两岸,皆为达奚武部所略。我们退出始平郡后,他们马上就接管了县城。如今对方兵马可以随时进发南阳了。”
独孤信忧心忡忡的说道。虽然他很不理解为什么刘益守一定要让他们退回襄阳,但考虑到这位一向都是谋定后动,套路层出不穷。独孤信非常听话的立刻带兵撤离,如今已经安全返回襄阳。没有折损一兵一卒。
“如今南阳的局势发生了新变化,简单的说,就是贺拔岳与高欢,很可能在南阳这里恶战一场。假如我们挡住了他们进军的路线,这等于是在帮崔士谦,甚至是在帮高欢。
如今你们回来,让士卒们养精蓄锐,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明白了。一切听主公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