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桂通赶忙把咬了一口的肉包子咽下，嘴角还有些油迹，恭敬地问：“庾大小姐，您吃了么？”</p>

“吃了。”赫连翊答得干脆。</p>

“成，那请您上马车。”</p>

何桂通摆好矮凳，伸出左臂，赫连翊虚扶一把，上了马车。</p>

马车里仅坐了豫章王一人，但有一条长凳上摆满了各式木椟和细软，赫连翊不解其意，“您这是打算搬家去庐山长住呢？”</p>

“这些东西零零总总都用得上，且带着吧。”庾思容漾唇而笑，轻声答道。</p>

赫连翊放下包袱，双腿岔开，上半身挺直，做得极为端正。</p>

庾思容一看赫连翊这般神情，身上该是爽利了，试探着问：“您那信期完了？”</p>

“没呢！”一提起信期，赫连翊就不自在，嘀咕道：“就是我五月二十八来的葵水，前几天都多得很，怎么昨儿个开始变少了？”</p>

庾思容笑容温柔和煦，轻声答道：“大小姐，女子来葵水，短则三五天，长则七八天，都是前几天多，后面慢慢变少，就会干净了。”</p>

“倘若女子来一次葵水五天，一个月就有五天是不方便出门干活的，一年下来，加起来差不多是两个月呢，女人可真不容易。”赫连翊嘴角轻轻地翘了起来，“还是当男人好。”</p>

“当男人，要品行端正，疼妻爱孩子，还要撑得起一个家……”</p>

一听这语调，赫连翊便知庾思容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不禁急忙打断，“我就随便说一句，你大可不必像个夫子一样非要讲出个所以然来。”</p>

“成，那就不说了。”庾思容并未半点不自在，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p>

过了许久，赫连翊主动开口：“你就半点不好奇，你家里人怎会同意我独自外出？”</p>

庾思容笑如骄阳潋滟，往日的委屈化作语气轻松的谈笑，“从小我爹娘就把我当假小子养，才会走稳路，就要出去打酱油了。这么大了，出一趟远门，有什么可担心的？”</p>

“可是你娘本来想自个儿跟着来，或是派玉竹跟着，还是担心的。”赫连翊柔声答道。</p>

庾思容认真地问：“那不终究还是让你一个人出门了么？”</p>

赫连翊挑了挑眉，上半身微倾，提出自个儿的看法：“依我在庐陵呆的这段时间来看，大部分未出阁的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庾家倒还管的宽松些，给了你们一些自由。”</p>

“有时候，忒过自由，未必是好事。”庾思容的语调透着一股无奈与成熟。</p>

赫连翊竖起耳朵，“此话怎讲？”</p>

“记得我六岁那年的端午节，跟家里人一起去看划龙舟比赛。当时我个子小，一看那么宽阔的江面，一条条龙舟就像真的似的，在水面上游得飞快，多神奇啊！我一边看，一边在岸上追着龙舟跑，跑啊跑啊，直到龙舟全停在一块儿，我才猛然发现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家里人一个不在！”</p>

庾思容寥寥数语，就把当时的场景勾勒出来，赫连翊如临其境，紧张地问：</p>

“这多危险的事？换做是我，一转眼的功夫没见，整个东宫都得敲锣打鼓去找呢。那你后面怎么办？”</p>

“我就嚎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那些划龙舟的人看到我哭成这样，都围了过来，问我是谁，家在哪里。我口齿不清，只能说得清楚庐陵县丞四个字，他们一听，合计着把我送到县衙就对了。那天沐休，天又黑了，本该值守的衙役也偷溜了，我就大咧咧躺在石狮子旁，睡了一觉。等再醒来，就看到爹娘气急败坏的脸，又被伺候了一顿竹笋炒肉。”</p>

这件刻骨铭心的事，往常爹娘或妹妹们提起，庾思容会生气。可今天自个儿讲出来，似是讲了一个笑话，兴许是晓得赫连翊不会把这些丑事传出去，才会如此安心地讲出来，敢于直面年幼时的过往。</p>

“你年幼的时候这么调皮，实在看不出来。”赫连翊啧啧称奇，难以置信。</p>

庾思容半点不恼，“幼时爹娘对我要求高，又为了争气，常要我做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我毕竟年纪小，不调皮撒野，那日子多难熬啊？”</p>

“我是长子，你是长女，大抵长子长女都寄托着父母殷切的希望，日子过得格外难熬。”</p>

赫连翊抬眼望去，她那一双如墨般的黑眸甚是坦然，就那么静静地对视，惺惺相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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