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庾家,已是日上三竿。</p>
与其姜氏从别人嘴里得知大丰收米行风波,倒不如赫连翊自个儿去陈情。他双手背在身后,踱步到了上房。</p>
上房的门开着,传出呜呜咽咽的哭声。</p>
“夫人,您甭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玉竹好声劝道。</p>
赫连翊迈进上房的门槛,便见姜氏趴在一张四方桌上痛哭流流涕,桌上摆着一个信封,还有一朵盛开的白菊花簪。</p>
“怎么又哭了?”赫连翊沉声问。</p>
“大小姐,夫人看完这封信,便哭得难以自持,我怎么都劝不住。您来得正好,好好劝劝夫人。”</p>
赫连翊点头,挥手示意玉竹退下。</p>
随后,赫连翊拿起那一朵白菊花簪,层层叠叠的花瓣自然弯曲着,与真的白菊花无异,真是做通草花簪的好手!</p>
“这么好看的白菊花,比真花还真,你便每天簪着,为何哭了?”赫连翊不解地问。</p>
姜氏抬起头,眼眶含泪,双眼红肿,带着哭腔回道:“容丫头,我哭的是造化弄人呐!我和你这位姨娘是手帕交,她家只卖豆腐,还不如我吃得好穿得好!可人家命好,被告老还乡的京官选中当嫡子侍妾,这才过了十几年,穿得戴得比我好千百倍呢!”</p>
“人各有命,这有什么好哭的呢?”赫连翊从皇太子变成了如今的庾家大小姐,不也坦然接受了?</p>
“是啊,人各有命。”</p>
死了丈夫,这么多女儿一个未嫁,岂是一个命苦了得?</p>
姜氏哭得更大声了。</p>
攀比之心,人皆有之。姜氏羡慕嫉妒幼时玩伴,飞上枝头当凤凰,一出手便是通草花簪,再看相濡以沫的丈夫驾鹤西去,这么多人要养活,女儿们的婚事没着落,米行又生意不好,整个庾家元气大伤,正是凄凄惨惨。</p>
可要是这样一直自怨自艾,不求上进,庾家真当就此凋零!</p>
赫连翊决不允许以后过的日子越来越差,便出声安慰:“你只看那位姨娘在信里写得这样好那样好,哪知她真过的日子各种委屈呢?一则越是钟鸣鼎食之家,越是妾不如妻,哪怕吃好穿好,每日晨昏定省,生的孩子只能叫嫡母为母亲,总不能喊她亲娘;二则人老珠黄,大抵也没多少宠爱,只是衣食无忧罢了。总之,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好与不好,冷暖自知,不必羡慕。”</p>
姜氏怔怔地盯着大女儿看了许久,没有慷慨激昂骂人炫耀,没有义正言辞说要发奋图强让人家刮目相看,只是像一个历经沧桑看遍世事变幻的长者,娓娓道来,简直是少年老成!</p>
“容丫头,以前你最爱哭,受了委屈要哭,绣不好花要哭,舞不好剑要哭,三天两头哭,怎么你爹走了,反而不哭,变得成熟懂事?”姜氏心里不是滋味。</p>
赫连翊一脸无谓,“哭了也无济于事,倒不如不哭,省点精力想想接下来怎么办才是正经。”</p>
随后,他把在大丰收米行遇到的那个无赖,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p>
“你……你扇了他耳光,还……踢了他……他那处?”姜氏太过震惊,磕磕巴巴地问。</p>
赫连翊双手抱臂,微微颔首。</p>
姜氏有些后怕,直接问:“你就不怕真让他断子绝孙?”</p>
“那种刁民,理当断子绝孙。”</p>
姜氏连连摇头,“容丫头,做人不能这么狠。万一真闹出人命,可怎么办呢?”</p>
“当时,他揪着我的衣领,像是要把我千刀万剐一样。你和爹不是常说姑娘家练武,首先要学会自保。我做的没错,便是到县衙,我也敢这么说。况且,我留了银子,让伙计带他去看大夫,并非一走了之。”赫连翊目光闪烁,有理有据地答话。</p>
姜氏长叹一声,“以后切不可如此冲动行事。”</p>
“我估计这一闹,那些地痞无赖是不敢打大丰收米行的主意,兴许刚有起色的生意,也会一日不如一日。在回来的路上,我想出了一条应对之策。”赫连翊故意卖卖关子。</p>
姜氏果然好奇,“什么应对之策?”</p>
“来咱们大丰收米行买米的客人,多是在城里做点小生意的,因没空种地,又能赚到一些钱,才舍得买米吃。我想每日让伙计们焖些米饭,摆在店门口,用米饭的香味来吸引客人。客人进店尝了尝,觉得好吃,便会买了。”赫连翊讲出想法。</p>
姜氏颇为赞成,“这倒是个好主意,可以一试。”</p>
“成,赶明儿个我便吩咐下去,照此行事。”了却了这一桩事,赫连翊还有一个担忧,不吐不快,便道:“开门做生意,并非每天都是赚钱的。尤其是现在没了县丞的薪俸,咱们一大家子人全靠米行收入,万一遇到灾年,或者旁的事,那是坐吃山空。我想趁着守孝不能出门的时间,看能不能给大家伙儿找点有赚头的活干。”</p>
“你那两位姨娘也时常这么说,只是我们总在深宅大院,不晓得做什么才好,怕做出来没人买,折了本钱;又怕做得不好看,更卖不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