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城楼底下。</p>

看到高低不平的城墙时, 孟欢松了口气。</p>

他回头看蔺泊舟，累得分享不出喜悦。</p>

半晌，才组织出语言：“哥哥, 我们到了。”</p>

一路上不想被人看穿身份，他俩开始以兄弟相称。说完这句话, 孟欢觉得脚上的每个冻疮都在叫嚣, 让他特别想摆烂坐在地上, 干脆躺平得了。</p>

蔺泊舟比他稍微好一点儿。</p>

他从小在严寒环境下长大，不觉得冻, 只是眼睛受不了，现在眉眼憔悴，耳颈沾满了雪絮，但肩背挺直，浑身的雅正气质倒也没多改。</p>

城里果然比荒芜的村子热闹，许多难民聚集在城里, 摆张席子坐着, 虽然是雪天, 但街边甚至还有开着的店铺，热闹非凡。</p>

孟欢看到一家面馆。</p>

热腾腾，香喷喷的面。</p>

轻轻闻了闻，孟欢忍不住：“呜呜。”</p>

一定很好吃qaq。</p>

这是和平城池, 在关内, 城外有军队驻守，城里的秩序还不错。孟欢牵着蔺泊舟走到面馆前, 不敢问价钱，眼巴巴地看了一会儿。</p>

“……”老板娘举着瓢，“看什么看？”</p>

孟欢只好问：“这面多少钱一碗？”</p>

老板娘：“一百文。”</p>

一百文, 约等于五十多块钱一碗，平时也就卖五六块。</p>

“……”</p>

虽然是和平城关，但涨价非常严重。</p>

孟欢身上没几个钱了，也不敢用，还要留着给蔺泊舟买药，可是他和蔺泊舟这几天全吃喝些冷水冷鱼，也挺想吃碗热腾腾的东西。</p>

孟欢转头问蔺泊舟：“我们吃不吃啊？”</p>

蔺泊舟唇瓣动了一下。</p>

他这辈子也没经历过买碗面吃都得犹豫的至暗时刻，说：“吃吧，我也想吃。”</p>

他如果不说想吃，孟欢肯定不会买，要攒着钱给他买药。</p>

孟欢这才下定决心，转向老板娘：“那你给我来一碗吧，我和我哥两个人吃。”</p>

白白嫩嫩的一张脸，让灰尘沾黑了，但仍然不改俊秀美貌。一旁高挑的男子身材更是端正，引人注目，鼻梁和下颌生的极俊朗削落，好看至极。</p>

不用说，这怕是哪家遭了难的少爷。</p>

老板娘叹了口气：“这年头啊……行吧。”</p>

“好耶！”孟欢心情都变好了。</p>

他牵着蔺泊舟坐到靠近锅炉的位置，暖意徐徐，兴奋地晃着腿：“到城里了！”</p>

像是乡下人进城。</p>

蔺泊舟温和地应着他的话：“到了。”</p>

“我果然是笨蛋？应该早点来城里。”孟欢想不明白，“城里比村里的活路多多了。”</p>

蔺泊舟赞成，但道：“官兵搜查，城里也不好逃。”</p>

孟欢顿时被吓到了，背了背耳朵：“那我们要小心一点。”</p>

吓着他了。</p>

蔺泊舟在桌底下，轻轻抚摸他的手背。</p>

片刻后，老板娘端着热腾腾的面过来，孟欢四下扫了一圈，发现自己这碗分量要多一些。</p>

他忙说：“谢谢。”老板娘摇摇头，走了。</p>

孟欢把碗推到桌子中间：“我一口，你一口。”</p>

孟欢拿起筷子，热腾腾的清汤面条，撒了些酸菜，表面浮着葱花，一闻就要被香晕了。眼泪汪汪嗦了口面条，只觉得肠胃里都热乎了，说：“呜呜呜好好吃！”</p>

再夹了一筷给蔺泊舟。</p>

蔺泊舟半垂头，他半俯下身，面条送到了口中。</p>

比起孟欢他更理性，觉得只是寡味的面条。</p>

可孟欢的声音似乎很幸福。</p>

蔺泊舟也道：“很好。”</p>

孟欢再给他舀了勺汤：“喝喝汤怎么样！”</p>

他也照着喝了。</p>

孟欢确认了这家店的位置：“你等着，我想办法挣钱，争取在城里这段时间天天带你吃面。”</p>

语气郑重，好像一个男人的承诺。</p>

“……”</p>

蔺泊舟手放在桌上，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点头：“好，等欢欢赚大钱。”</p>

天寒地冻，他俩头挨着头，趁着面没凉，抓紧时间吃。</p>

老板娘在一旁坐着，看见俊后生心情好，闲聊：“二位从哪里来啊？”</p>

孟欢说：“关外打仗，逃难来的。”</p>

“有地方住吗？”</p>

孟欢摇头：“没有。”</p>

一般来说，饭店和客栈有一些联系，这老板娘也替固定的客栈招徕生意：“前面那条街拐弯的客栈，有短租的房子，一百文住一晚，是个小隔间。别的没有，有个热炕，早点去还有热水，不至于晚上冷死。”</p>

孟欢：“一百文？”</p>

老板娘嗑瓜子：“对啊，去晚了还没了呢。”</p>

孟欢只好点头：“谢谢。”</p>

“对了，你们长住还是短住？”</p>

孟欢笑笑，就摇头。</p>

他不敢多说话了，蔺泊舟路上告诉他，说得越多，透露的信息越多，越容易被逮住。</p>

他俩起身，离开了面馆。</p>

去了老板娘说的客栈。</p>

停在外面，蔺泊舟顿了顿：“换一家吧。”</p>

老板娘对他俩已经有印象了。</p>

就怕官兵来问，老板娘顺手一指这间客栈，他们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直接被抓住。</p>

天色昏黑，走到另一家客栈，撩开沉重的帘子，老板正在打算盘。</p>

孟欢说：“请问还有房吗？”</p>

老板看了他俩破烂的衣裳：“没有好房，只有底下改的隔板房，八十文一晚，要不要？”</p>

八十文，要便宜些。</p>

孟欢点头：“好。”</p>

老板起身，拎起一盏油灯，带着他们往楼下走。</p>

孟欢其实很紧张。</p>

蔺泊舟说的没错，城里虽然方便许多，但盯着的眼睛也多，只要官兵四处询问有没有人见过一个年轻的瞎子，蔺泊舟很容易被指认出来。</p>

不过，老板叼着烟，似乎对客人不太上心，只关心钱。</p>

走到漆黑的楼梯底层。</p>

“到了。”老板说。</p>

孟欢听到了嘈杂的人声，像是很多人在说话。</p>

打开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说话声惊天动地。</p>

孟欢站在原地，愣住了。</p>

“这，这么多人啊？”</p>

里面都是暂住的难民，还全是拖家带口的，一间房，隔了起码八个小隔间，每个小隔间都晃动着人影。</p>

人太多了，感觉跟养猪一样。</p>

孟欢：“这怎么住？”</p>

老板：“八十文。还有热水。你自己想想。”</p>

“……”</p>

孟欢咬牙：“好吧。”</p>

老板不再说什么，转头要走，看到蔺泊舟时脚步一顿。</p>

烟嘴燃起红星，映亮了他的眸子。</p>

老板好奇问：“这位兄弟眼睛怎么了？”</p>

正打算进屋，孟欢后背一凉。</p>

他脊椎僵硬，缓慢地转向了老板和蔺泊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