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哭流涕，吓得尿裤子里，每个人口口声声为他好，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在意他此刻的恐惧。</p>
从那以后，宣和帝性格变得敏感阴郁，明白了所有人都想利用他，都想操纵他。</p>
唯独……那天，内阁从辜州调来了他的一个哥哥，称为监国摄政王，说这是前朝废太子的儿子，叫蔺泊舟。</p>
来的第一天，陪他下围棋。</p>
第二天，陪他下围棋。</p>
第三天，陪他下围棋。</p>
蔺泊舟聪明绝顶，记忆力超群，围棋中有一种下法叫做“盲棋”，蔺泊舟眼睛用黑纱蒙住，不看棋盘，却依然能下赢他。</p>
蔺泊舟对他没有要求，除了必须学习治国之道，必须读书，要当一个沉稳成熟的皇帝，除此之外，他把朝廷上的事料理得井井有条，从来不让宣和帝担心。</p>
宣和帝的恐惧感终于消退了，他发现自己的这位年轻的哥哥，聪明，能干，和他血缘最亲，对他忠心不二。</p>
他开始依赖蔺泊舟，他终于找到了安全感。</p>
可那些噩梦，还是时不时会回到他的周身，让他尖叫惊醒。</p>
清冷的大殿内，凉风习习。</p>
“没什么事，”蔺泊舟说，“陛下睡吧。”</p>
宣和帝流泪了：“皇兄，朕睡不着。”</p>
蔺泊舟闭了闭眼：“陛下已经十三岁了，应该更加沉稳，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陛下现在是皇帝，被所有人看着，应该要有一代明君的样子。”</p>
宣和帝哭：“可朕真的很害怕啊！”</p>
蔺泊舟心里有种无力感。</p>
皇帝……太暗弱了。</p>
哪怕这些年，蔺泊舟不断想重塑他的自信心，提高他的魄力，甚至锻炼他的血腥杀伐之气，可皇帝依然如此暗弱。</p>
“陛下不用担心，微臣在，没有人能害得了陛下。”蔺泊舟说。</p>
宣和帝摇了摇头，躺在被子里，望着天顶，眼泪四流。</p>
半晌，他说：“皇兄，那朕试着睡一觉。”</p>
蔺泊舟后背的衣衫贴着皮肤，僵冷异常，大概是雨水并未擦干净就匆匆进来了，因此，浑身冰凉。</p>
他应声：“陛下睡吧。”</p>
“皇兄，你不要走。”宣和帝又说。</p>
“微臣不走。”</p>
蔺泊舟跪在榻前，道：“微臣就在这里看着陛下。”</p>
宣和帝终于放心了，闭上眼，拍了拍被子。</p>
他本想把被子也分给他，可蔺泊舟规矩如铁，他绝对不做臣子僭越之事。</p>
宣和帝睡着了。</p>
昏黑中，蔺泊舟垂眼，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漫漫地想起了刚才食言孟欢的事。</p>
少年眼眸明亮，听到这句话也没有失望，就点了点头。</p>
也许……感情还差点儿吧。</p>
“……”</p>
蔺泊舟唇角轻轻动了下，纵马和熬夜让他非常疲惫，可体内一直绷紧的弦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眼皮始终睁着，也始终跪着。</p>
宣和帝精神敏感，这样的夜晚有过很多次。</p>
在以前，蔺泊舟只能靠背诵治国策论才渡过漫长的一夜。</p>
可现在……脑子里再次浮现出少年的脸。</p>
他唇角莫名地再弯了弯。</p>
他好像……多了新的，足以支撑他渡过黑夜的东西了。</p>
-</p>
雨下了一整夜。</p>
导致第二天下午，孟欢回王府时道路非常泥泞，马车异常颠簸。</p>
晃了晃，孟欢有种在坐摇摇车的感觉。</p>
“算了，”孟欢看着马匹吃力地拉马车，而自己坐在里面，非常不好意思，“我下来走路吧。”</p>
然后孟欢踩着路面，刚走了没几步，“啪叽”，一屁股摔在了泥坑里。</p>
“………………”</p>
山行想笑又不敢笑，拼命憋着，使唤风枝：“快扶王妃起来！”</p>
风枝忍着笑：“好好好，王妃你没事吧？”</p>
孟欢沮丧地爬起来，他本来骑马骑了一上午，屁股就很痛了，现在更痛，有点儿自闭地抿紧了唇。</p>
真讨厌。</p>
回到王府第一件事，孟欢换了身衣服，洗了个澡。</p>
他准备吃晚饭，想起没见到蔺泊舟，问：“王爷呢？”</p>
风枝收拾着衣裳，说：“王爷？奴婢听说，王爷昨晚淋雨，又在宫里待了一宿，刚回来，感染了风寒。”</p>
“……”孟欢侧头，“他生病了？”</p>
“是的吧。”</p>
纸片人原来真的会生病啊？</p>
昨晚见雨下的大，孟欢还安慰自己，也许蔺泊舟有男主光环淋不到雨呢，原来真的也会生病。</p>
不过，孟欢咬着筷子，思索：“我要不要去看看他。”</p>
风枝笑了：“王妃想去就去啊。”</p>
去的话，可能会显得很争宠吧。</p>
“……”</p>
可是不去，好像又有些冷漠啊。</p>
要是自己感冒了，孟欢也很希望有人来问问自己，关心关心自己。再说，昨天蔺泊舟刚帮他收拾了许若林，好像也没有答谢他。</p>
孟欢拼命往嘴里塞了几块肉，啊呜啊呜塞饱了肚子，简单洗漱后说：“我去看看他。”</p>
孟欢去了蔺泊舟住的正殿。</p>
走到门口，太监游锦说：“拜见王妃。”</p>
“我能进去吗？”孟欢问。</p>
“王爷现在在睡觉，”游锦低着头，“王妃可以进去。”</p>
难得，居然听见蔺泊舟下午睡觉。</p>
孟欢进去，大殿内冷冷清清，下人安静地侍立着，看见孟欢福了福身子，没有说话。</p>
孟欢走到床榻，上面横躺着男人的身影，薄被盖到腰侧，旁边放了一只药碗，里面喝得干干净净。</p>
蔺泊舟手放在眉骨，似乎在挡住光线，也许是睡着了，灯光照着他的下颌，半漏了苍白色的唇瓣。</p>
病歪歪的。</p>
孟欢看了他一会儿，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吵醒他，就在床畔坐着，无聊地四下打量。</p>
桌上还放着纸笔，也许蔺泊舟回来后第一件事还是写信，大概病得有些严重这才开始喝药睡觉。</p>
孟欢低头看他。</p>
卷吧，卷，年轻的时候卷，就是透支生命。</p>
蔺泊舟似乎有些不舒服，冷汗从额头滚落下来。</p>
发烧了？</p>
孟欢看了看，抬手，想拨开他额边的头发，免得汗湿。</p>
不过手指刚碰上去，蔺泊舟眼皮一跳，睁开了眼。</p>
孟欢尴尬举着手，抿唇一笑：“王爷，你醒了？”</p>
www.yqxsg.cc。m.yqxsg.c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