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四分五裂,像是一块脆弱的冰。</p>
“它碎了……”有人小声说。</p>
卡尔已经冲到了失手的管事面前,他面目狰狞,五官几乎凑到了一起,狠狠的给了管事一巴掌,管事年纪大了,只一巴掌就被打倒在地。</p>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卡尔朝他怒吼,“这件事我会告诉领主大人,你不配当管事,更不配当自由民!你!还有你的父母孩子,都应该去当奴隶!”</p>
扑倒在地的管事表情慌乱,他爬到卡尔脚下,伸手去拉卡尔的裤腿,他一边流泪一边哀求:“我错了,是我的错,卡尔大人,别这样,别这么对我!”</p>
“我一直在为领主大人做事,我可以献出生命,别让我变成奴隶,卡尔大人!”</p>
卡尔却只是踹了他一脚,让他离自己远一点。</p>
卡尔自己走过去,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把蝴蝶的“残骸”包起来。</p>
“我现在就得去见领主大人。”卡尔甚至没准备去看一眼自己的侄子,“你们把他看好。”</p>
他指了指爬向他的管事。</p>
其他管事却完全不敢求情,他们只能看着卡尔带着巫医离开。</p>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打碎蝴蝶的管事趴在地上,他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p>
他求救似的看向其他人:“你们都听到了对吧?是卡尔,卡尔朝我吼了一声我才失手。”</p>
“对吧?你们都听到了对吧?!”</p>
可是没人回答他。</p>
管事中间跟他关系好的人甚至转过头不再看他。</p>
在木屋里照顾着希尔,等待卡尔进来的索姆一直没能到卡尔进来。</p>
希尔还没死,不知道是他自己命硬还是巫医带来的药确实有用,他的情况没有变化,但也没有变好,但他也只昏迷不醒,人事不知。</p>
索姆有些焦急,他好几次走到门口去看,只看到卡尔离开的身影。</p>
他不敢置信——卡尔抛弃了他的侄子?!</p>
他们可是血亲!</p>
索姆转头看向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希尔,竟然莫名感觉到一股悲凉。</p>
他其实不喜欢希尔,希尔自大又残暴,对他这个同伴也经常非打即骂。</p>
但他又感激希尔,如果不是希尔,他可能早就变成奴隶了。</p>
他家没有钱,也没有地位,即便是自由民也是自由民里最低等的哪一类,他们总是在欠领主的钱,并且永远都还不上,如果不是希尔帮了他,他现在估计就在奴隶堆里,没日没夜的干活。</p>
索姆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希尔惨白的脸。</p>
他希望希尔能活下去。</p>
如果不能,也希望他死得不要痛苦。</p>
至于他自己……</p>
索姆无力的捂住了脸。</p>
他没有任何办法,或许他的命运就是成为奴隶。</p>
·</p>
碎成几块的玻璃蝴蝶享受着它作为现代工艺品本不该有的待遇,它被摆在书桌上,还垫着比它身价不知道高多少倍的羊毛垫。</p>
领主甚至不敢坐着,只敢在旁边看着,他惊叹道:“竟然真的是神,是神把蝴蝶变成了不化冰。”</p>
虽然是不化的冰,但竟然还有这么多颜色,除了月神这样强大的神,其他诸如风神水神一类的神根本做不到。</p>
卡尔小声说:“可能是在我们之前被什么动物或者人碰过了,才碎成这样。”</p>
他刚刚虽然威胁了管事,说要让对方成为奴隶,但他最后还是瞒下了这件事。</p>
倒不是他心软善良,纯粹是因为当时自己也在场,如果领主生气,那他也跑不掉。</p>
领主终于升起了好奇心:“你说,月神真的是住在月亮上的吗?”</p>
“他能不能把我们也带去月亮?”</p>
虽然他说神侍神使也是神的奴隶,但这就像国王的男仆,你想当还当不了。</p>
卡尔:“如果月神大人能看到您的诚心,肯定会把您带走的!毕竟您是位伟大尊贵的人,和普通人不一样。”</p>
“就是不知道月神大人喜欢什么。”领主看着蝴蝶,他遗憾地说,“要是能看到它完好的模样就好了。”</p>
卡尔也很遗憾。</p>
主仆俩商量起来,竟然月神是真的,那他们就必须想办法让月神看到他们的诚心。</p>
“去王都有什么了不起?”领主冷哼一声,“去了王都说不定连土地都没有了,现在王都多少贵族?只有一个爵位,还要靠爵位吃饭。”</p>
有些小家族愿意养着贵族,哪怕是落魄贵族,因为这样在外面行走,他们也能打出贵族的旗号,算是两边互利互惠。</p>
贵族嘛,每年国王都要册封,好的土地早就被人占了,差的土地——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贵族愿意跑去鸟不拉屎的地方当领主?还不如待在王都,等着被人养。</p>
领主想去王都,就是因为这块土地实在是鸟不拉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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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不肥沃,种粮食都种不出多少,他现在还能吃肉喝酒,完全靠他祖父,父亲,几代人数年如一日的对平民们敲骨吸髓,才存下了一点足够他挥霍的钱。</p>
这个挥霍,指的也不过是顿顿吃肉。</p>
石屋里的兽皮地毯被虫子蛀坏了不少张都还没能换新的。</p>
“你快让管家看看,仓库里还有什么能拿出来的东西。”领主有些难受,“这里实在是太穷了。”</p>
他值钱的东西并不多,金碗这些有,可月神肯定不会缺金子。</p>
神都爱美酒,可他的酒实在算不上美。</p>
“把酒窖里的酒挑好的装起来。”领主痴痴地看着蝴蝶,“一定要让月神大人看到我有多虔诚!就算不能跟月神一起去月亮上,也要得到祂的赏赐!”</p>
这个蝴蝶虽然碎了,但依旧价值不菲,他觉得如果自己把这只蝴蝶拿去送给爵位更高的大贵族,说不定能换一块更好的领地。</p>
不过他现在不敢送,怕被月神大人发现。</p>
可如果他得到了月神的青睐,神明赐予他这些珍宝,他就能得到无数人想象不到的好处。</p>
说不定……他能成为国王!</p>
想到这样的未来,领主更激动了:“快!再看看还能出来什么来!”</p>
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今晚。</p>
·</p>
乌云遮住了月亮,星辰黯淡,可山坡上却火光闪烁,无数人高举着火把,他们遥望天边,充满渴望的等待着月神降临。</p>
巫医嘴里念念有词,他在头上插了几根不知道是什么鸟的羽毛,一边念一边围着火堆跳舞。</p>
可没人觉得他的行为可笑,就连衣着庄重的领主都正色看着他。</p>
领主穿着自己参加重要场合时才穿的衣服,五颜六色的衣服上画满了花纹。</p>
染料不易得,颜色鲜艳的染料更难,甚至拿钱都买不到。</p>
就算买到了,衣服也是消耗品,因为洗两次就会掉色,掉色都完全不能看,只能穿过一次后用干布去擦,然后再小心的收起来。</p>
直到确实穿不出去了,才会清洗后当普通衣服穿。</p>
不远处的叶舟正看着领主。</p>
白白胖胖的领主和远处聚在的骨瘦如柴的奴隶对比起来实在太惨烈。</p>
这个领主看起来并不像坏人——他的鼻子很大,眼睛小,又有一张圆脸,虽然算不上好看,可竟然莫名有点憨厚的样子,叫人觉得他应该是个心肠好的老实人。</p>
叶舟小声问:“东西都准备好了吗?”</p>
陈舒:“准备好了。”</p>
叶舟点头:“那就开始吧。”</p>
邹鸣在不远处放下了烟花,陈舒找了个合适的举好强光手电。</p>
叶舟给邹鸣使了个眼色。</p>
邹鸣点燃了烟花的引线——</p>
“月神还没有来。”领主站得有些累了,可月神不来他不敢坐。</p>
卡尔连忙说:“大人可千万不要坐下。”</p>
领主叹了口气:“我知道……”</p>
他刚说话,就被一声巨响吓得愣住了,跟那声巨响同时到来的还有天上蓝色的花。</p>
领主跟着所有人一起抬头看去。</p>
巨大的蓝色火花在黑夜绽放,它绚烂美丽,在瞬间照亮夜空,又迅速消失。</p>
但很快,下一朵花便再次绽放——只不过这一朵是金色。</p>
它太美了,比蝴蝶还要美。</p>
巨响不断,可人们却不再害怕,他们仰着头,痴痴地看着那以夜幕为画布的花,它那么大,那么璀璨,好像在它绽放的那一刻,这世上所有阴霾都会消散。</p>
领主微张着嘴,连有只虫子飞进去了都没发现,他感到头皮发麻,从头麻到了脚。</p>
最后一朵花消失的瞬间,一道纯白亮光落在了悬崖树旁。</p>
在令人恍惚的光亮中,一个人影立于光中。</p>
没人能看清他的身形,也没人能看清他的脸。</p>
但他们都知道,这不是他,是祂。</p>
是这世上最尊贵的神邸,是将要改变他们命运的神。</p>
领主“扑通”一声,果断地跪了下去。</p>
他抬高手臂,极尽虔诚的拜服下去。</p>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亲吻神的脚尖。</p>
领主声音颤抖:“月神大人,我是您最虔诚的信徒!”</p>
就算以前不是,此刻也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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