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一顿，一滴水就这么直直地落下来，砸在干净的大理石砖上，晕开一点水渍，像是要将那些晦涩难言的绮念都覆盖过去，却硬是激出一片惊涛骇浪。</p>
可周挽低着头，什么都没看见。</p>
陆西骁喉结滑动，淡声：“太突然了，没顾上别的。”</p>
只是因为太突然了。</p>
周挽在这个答案中重新得到可供呼吸的空气，轻舒出一口气，终于敢抬起眼看他。</p>
陆西骁扯了下嘴角，露出个自嘲的笑：“毕竟那时我是真的爱你。”</p>
刚得以自由的心又因为这句收紧。</p>
“对不起。”</p>
陆西骁从来不缺她一句没用的对不起，什么都没再说，越过她肩膀，走出厨房。</p>
……</p>
除夕与新年交接的凌晨，街上格外热闹，耳边充斥着鞭炮声，烟花将天空映得亮如白昼，可这却是陆西骁这些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次。</p>
第二天，周挽一睁开眼就是陆西骁放大的脸。</p>
她吓了跳，差点轻呼出声。</p>
男人少见的侧睡，睡着时脸部线条还是锋利的，眼睫垂着，鼻梁高挺，薄唇，周身是凛冽的冷感。</p>
他不笑时，那贲张的顽劣气就几乎不见了，只剩下了冷。</p>
周挽视线向下，看向他左胸口的位置。</p>
她有点想看看，陆西骁这里的伤疤，也不知留的深不深。</p>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陆西骁一眼，他应该还没醒，周挽按捺着自己的小心思，缓缓伸出手，想拨开他的睡衣领口。</p>
可指尖刚触及他皮肤的那一秒，陆西骁忽然睁眼，猛地抓住她的手，往旁用力摁过去。</p>
周挽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摁着手腕紧贴在枕头上，陆西骁上半身支起，眼底黑沉，满带戾气的看着他。</p>
过了会儿，他周身戾气才退去，眼底也恢复了平常的模样。</p>
“做什么。”他哑声道。</p>
他刚才分明是还没醒，但周挽触碰到他的瞬间就突然惊醒。</p>
陆西骁从来没有归属感，也就没有安全感，睡梦中都保持警惕，难怪会睡眠困难。</p>
周挽看着他的眼睛：“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疤。”</p>
“有什么可看。”</p>
他不在意地说，接着便又顺势倒下，一条手臂还隔着被子横在周挽身上。</p>
男人的睡衣袖子卷起，露出一截结实又流畅的小臂，身上是淡淡的烟草味，眉眼深邃，身上处处都带着浓烈的独属于他的气息。</p>
她浑身一僵，全身都不自觉用力，连小腿肚都有些抽筋，浑身冒热气。</p>
她轻轻挣扎了下，被子盖着半张嘴，声音闷在被子里：“陆西骁，我想起来。”</p>
“起来干嘛。”他眼睛都没睁开。</p>
“……”</p>
“正月初一，你有事？”</p>
“……没。”</p>
“那就待着。”</p>
“……”</p>
被他这么搂着，周挽哪里还能睡得着。</p>
她就这么躺着，仰头看着天花板和吊灯，为了分神，默默数着吊灯水晶片上的纹路。</p>
数第三遍的时候，陆西骁终于睁开眼，一手贴着她脸颊让她侧过脸。</p>
周挽看着他黑沉沉的眼，茫然地眨了下眼。</p>
“不睡觉发呆？”</p>
“我睡不着……”周挽说，“这几天不用上班，睡得比较多。”</p>
他不在意的：“哦。”</p>
接着，他忽然倾身，吻住周挽的唇。</p>
毫无预兆的。</p>
周挽睁大眼。</p>
两人重逢后，一共有过两次吻。</p>
一次是她第一天来这里，那个带着血腥味、争锋相对的吻。</p>
还有一次是现在，是个莫名其妙，但温柔缱绻的吻。</p>
陆西骁从来就是这样，想怎样就怎样了，也不太去追问自己为什么。</p>
他指尖穿插过周挽的发丝，抵在她后脑勺，支起上半身，几乎是半压在她身上，带着压迫感，他的体温和气味将周挽紧紧缠绕，只能仰着头被动地接受这个吻。</p>
她脑袋有点沉，晕乎乎，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单纯因为这个吻。</p>
只是忽然间，她腰侧一凉。</p>
陆西骁掀开她衣摆，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上移。</p>
周挽愣了足足三秒，直到他宽厚的掌心覆住，她才猛地回过神来，伸手去推陆西骁，她想要含胸，背佝偻起来，却将那处波澜呈现出更诱人的弧度。</p>
“陆西骁……”她无用地扑腾着腿，“你别……”</p>
他咬了下牙，喉结滑动，眼底透出深深的欲色，但最终还是撑着手直起身。</p>
他一句话都没说，下床走进浴室。</p>
周挽慌忙拉下衣服，顿了顿，她换下睡衣穿好胸衣和毛衣。</p>
被他触碰过的每一处皮肤还在发烫，脸更是烫得摸都没法摸。</p>
浴室里的水声响了许久，周挽这些年虽没再谈过恋爱，但也并非全然不懂这些事，就是看也看身边朋友恋爱过许多回。</p>
她逼自己不去听那水声，不要乱想。</p>
……</p>
陆西骁出来时她正坐在窗前，窗帘拉开，亮堂的光线扫射进来，她坐得很直，听到他出来便立马回过头。</p>
周挽脸还红着，抿了下唇：“你饿吗，我去做饭。”</p>
有个词叫做，食髓知味。</p>
清晨本就是容易冲动的时间点，陆西骁没克制住，从前也就罢了，可现在真实触碰过、感受过，知道她身上有多滑多嫩，便是连看着都成了一种煎熬。</p>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p>
陆西骁不希望变成这样。</p>
他带周挽回到这里的目的不是这样。</p>
他移开眼，淡声：“不吃，我去公司。”</p>
周挽愣了下：“大年初一也要去公司吗？”</p>
“有点事。”</p>
陆西骁拉开门走出卧室，从衣架上拿下一件西服，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侧头问：“你那还有钱吗？”</p>
周挽没反应过来：“嗯？”</p>
他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卡放到桌上：“别做饭了，自己点吃的。”</p>
“我有钱的。”周挽忙说，“不用了，我够花。”</p>
“那放着吧。”陆西骁还是没拿走那张卡。</p>
……</p>
大年初一，陆西骁确实没什么急事要处理，可他现在管着那么大一家公司总不会没事干，便一个人在公司加了会儿班。</p>
中途，他接到一个电话，备注是“黄辉”。</p>
陆西骁想了会儿才想起来这是谁，他公司部分产宣活动是由黄辉的新媒体部门负责的，工作上算是有些交集。</p>
最近听说他遇到些麻烦，被革了职。</p>
但陆西骁向来对这些人云亦云的八卦没什么兴趣，也没去了解过，只知道左不过男女那档子事。</p>
他按了按眉心，对这些人情琐事有些烦躁，接起电话：“黄总。”</p>
跟他所想一样，黄辉来找他果然是为了之前那麻烦。</p>
陆西骁虽然跟他并不熟，但之前一项承包给黄辉手下公司的活动完成得很好，算是黄辉在他老丈人面前很有脸面的一件事。</p>
这些事由谁说情都尴尬。</p>
只有陆西骁这样不生不熟的关系最适合。</p>
再加上如今陆西骁自己公司蒸蒸日上，背后又有他爷爷坐镇，他老丈人到底是愿意听他说一句的。</p>
黄辉说，只要他愿意帮这个忙，以后的活动都由他接下免费负责。</p>
可惜陆西骁对这点油水一点兴趣都没有。</p>
这黄辉眼界低，为了裤裆里的那些事就敢得罪老丈人，现在又拿着这点无关紧要的筹码就想请人帮忙。</p>
陆西骁婉拒了，没等他再说什么就直接挂了电话。</p>
……</p>
虽然陆西骁让她别做饭，但自从一个人住后她便习惯了自己做点东西吃，健康又便宜。</p>
昨天得了他的允许，周挽下午便去了一趟菜场买了好些东西回来，将冰箱塞得满满当当。</p>
周挽不确定他回不回来吃饭，想联系却发现连陆西骁的联系方式都没有。</p>
自从之前手机被偷后她微信就换了，从前的朋友差不多全断了联系。</p>
周挽捧着手机靠在厨台边，顿了顿，她点开“添加朋友”，输入了陆西骁的手机号。</p>
虽然六年不见，但那串号码早就已经忘不掉了。</p>
——“搜索”。</p>
页面跳转。</p>
周挽眼睫轻颤。</p>
跟以前一样，黑色头像，微信名就是陆西骁。</p>
只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用这个号。</p>
周挽申请了好友，没有得到回应。</p>
她不敢打电话，觉得太过别扭，便这么干等着看能不能得到好友验证通过。</p>
大概一刻钟后，微信通讯录一栏冒出个红点，显示通过验证。</p>
陆西骁还在用这个号。</p>
紧接着，他发了条：[？]</p>
一个问号。</p>
周挽顿了顿，莫名有些紧张，像是第一次加他好友时。</p>
她回复：[我是周挽。]</p>
[陆西骁：我知道。]</p>
[陆西骁：怎么了？]</p>
[周挽：你回来吃饭吗？]</p>
[陆西骁：我回来晚，不用等我。]</p>
两人不咸不淡地聊着天，语气都没那么热络，但聊的内容却是最家常的，平添几分生活气。</p>
后面几天都是这样。</p>
陆西骁很少待在家里，时常去公司，越临近假期末尾，他接到的工作电话就越多。</p>
周挽觉得难以想象，从前那个吊儿郎当、游戏人间的少年，是怎么在这六年的时光中变成了现在这样。</p>
陆西骁不在，她便做一个人的饭。</p>
一人餐卖相不错的话她会拍照给陆西骁发过去，他偶尔会回复偶尔不回复。</p>
正月初八，假期结束。</p>
整个春节，周挽年前投的简历都没有得到回复，好在年后又开始招人，她从招聘网站上看了几家的信息，准备去线下招聘试试，更能被人看到</p>
而初八一早，陆西骁就接到内线电话，说黄辉来找他。</p>
陆西骁懒得见，让人回复自己不在。</p>
可黄辉大概真是走投无路了，说会在楼下等他回来。</p>
陆西骁轻嗤一声，要等便随他等着，没理会。</p>
下午有个会议，陆西骁过去时会议室已经聚了群人，正在闲聊，没看到他。</p>
“我刚上楼的时候怎么看到黄总也在？”</p>
“现在可不是黄总了，本来就是靠着他老婆爬上来的，现在听说两人已经准备要离婚了。”</p>
“啊？为什么？”</p>
“还能为什么，不就那些事么，听说是黄辉和他们公司的一个年轻漂亮的部长勾搭上了，被他老婆知道，把两人都赶出公司了，还下了死命令，是要在行业内封杀他们俩的架势。”</p>
“部长？哪个部长，跟咱们有对接过吗？”</p>
“没有，听说可年轻了，去年才大学毕业的，这个年纪能坐上部长，想想就知道使了些什么手段。”</p>
“不对吧，我听之前从他们那辞职的一个朋友那里听说不是这样的，说是黄辉一直都手脚不太干净，那个新部长一直没答应他，还悄悄收集了所有他性骚扰的证据，发到了总部那边，可到底黄辉身份特殊，这么做不就打他老婆的脸么，所以她老婆索性把那小姑娘也拉下水。”</p>
“真的假的，这也太惨了吧？”</p>
“真的，那小姑娘姓周吧好像，b大毕业的，能力很强。”</p>
……</p>
陆西骁脚步一顿。</p>
姓周。</p>
他莫名想起那个在公交车站牌下看到周挽的雨夜。</p>
当时他就奇怪，以周挽的性格，哪怕在工作中没那么圆滑也许会少得些甜头，但她认真负责、能力强又年轻，怎么也不应该被辞退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