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挽难得没睡好。</p>

她不知道陆西骁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p>

她原以为自上次他让她滚后，两人之间的联系就到此为止了，她不会再利用陆西骁，也不会让他知道自己和郭湘菱的关系。</p>

而现在，陆西骁似乎是……消气了？</p>

翌日一早，周挽打着哈欠去学校。</p>

上午两节课后是大课间，周挽被物理老师叫去办公室，如今马上就要开始准备全国比赛，物理老师给了她两套竞赛书，另一套给姜彦。</p>

竞赛书又厚又沉，沉甸甸地勒在臂弯。</p>

周挽捧着书回教室，正好经过七班教室。</p>

走廊窗边聚着一群男生，蒋帆也在其中，朝她打招呼。</p>

周围有许多同学，周挽到底和他们差距太大，一产生交集就引人注意。</p>

她有些拘谨地回了个笑，算是回应。</p>

继续往前走，越过蒋帆，忽然余光看到他抬起手，大声喊道：“阿骁！”</p>

周挽脚步一顿，连带着心跳都加快几分，没敢抬头看他。</p>

一步、一步靠近。</p>

她看到陆西骁的鞋尖，在她正前方。</p>

周挽往侧边走，向前刚迈一步，一只手拽住她臂弯，将她扯得往后退了步。</p>

周挽抬头。</p>

陆西骁垂眸看着她，他今天竟穿了校服，蓝白色的校服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好看，衬得青春又恣意，他挑了挑眉，淡声问：“没看到我？”</p>

周挽小声：“嗯。”</p>

他轻笑：“你当我傻的？”</p>

“……”</p>

身后哎呦哎呦一片起哄声。</p>

周挽在众人的注视中红脸，无声地往后挣了挣袖子。</p>

陆西骁松开手：“晚上还去那儿？”</p>

“今天不去，我要去医院找一下治疗我奶奶的医生。”</p>

“哦。”</p>

周挽：“那我先走了。”</p>

陆西骁干脆侧身，让她过去。</p>

放学时天空又下起小雨，周挽坐公交车到人民医院。</p>

从陈医生手里接过报告单，周挽看完后说：“最近奶奶身体不舒服的次数比以前多了很多，可为什么这些指标跟之前的还是差不多？”</p>

陈医生：“奶奶年纪大了，身体抵抗力会慢慢变差，所以那些症状在她身上就会凸显的更加明显，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只能尽量缓解。”</p>

“那透析也没办法吗？”</p>

陈医生拍拍她肩膀，温声道：“挽挽，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透析并不能根治，不过——”</p>

他忽然停顿了下。</p>

周挽：“什么？”</p>

“最近医院里有新的肾源，对于奶奶的病来说，根治只有一种方法，就是肾移植。”</p>

顿了顿，陈医生继续说，“但是有些事我也要提前跟你说，奶奶年纪大了，这样的大手术肯定是存在风险的，而且器官移植手术费用很高，这些都是需要你们去好好衡量商量的”</p>

“需要多少钱？”</p>

“至少要准备30万。”</p>

周挽攥紧书包肩带。</p>

这么大额的费用，周挽当然拿不出来。</p>

但她也无法接受看着奶奶的身体一天天消瘦下去，最后燃尽最后一滴烛油。</p>

有任何痊愈的可能，周挽都不会放弃。</p>

奶奶是她最亲近的人。</p>

甚至是，她只有这一个亲近的人了。</p>

她不能失去奶奶。</p>

她早就失去了太多东西，这是她唯一拥有的了。</p>

如果奶奶也走了，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p>

“那手术钱……”周挽轻声但坚定地说，“我想想办法，如果有合适的肾源一定要告诉我。”</p>

陈医生：“确定要做？不再考虑考虑了？”</p>

“嗯，过几天我会让奶奶来再做一次全身检查，看看她身体机能适不适合做移植手术。”</p>

“行。”</p>

陈医生看着眼前的女孩，单薄的身躯，却又满是韧性，过了会儿，他又叮嘱道，“这笔钱不是小数目，最近有些贷款很危险，可千万别走错了路。”</p>

周挽笑了笑：“谢谢陈医生，我不会的，我……先跟我妈打电话问问。”</p>

听到她这句话，旁边站着的护士神色微变，似乎是要开口劝阻，但看到陈医生扫过来的一眼，又重新闭了嘴。</p>

周挽到走廊，拨通了郭湘菱的电话。</p>

“挽挽。”郭湘菱语气亲昵，“找妈妈什么事？”</p>

周挽靠在墙上，眼睑垂下，轻呼出一口气：“奶奶的病，后面可能要做一个手术，医生……”</p>

话音未落，郭湘菱打断她：“不是已经每个月成百上千的做透析了，怎么又要做手术，是你奶奶让你来跟我要钱的？”</p>

这话周挽听着很不舒服，皱眉：“当然不是。”</p>

“行了。”郭湘菱妥协般问，“多少钱？”</p>

“三十万。”</p>

“三十万！？”郭湘菱尖声叫嚷道，“那医生骗钱呐？！”</p>

没等周挽说什么，郭湘菱又换了种语气，苦口婆心的样子：“挽挽，你以后就会知道赚钱有多不容易了，奶奶年纪那么大，先不说她能不能支撑的住这样的手术，说难听点，就算真治好了，她又可以多活几年，花这几十万块钱买四五年、六七年寿命，不值当。”</p>

不值当。</p>

所有的东西在郭湘菱眼里都可以被明码标价、用钱来衡量。</p>

用三十万却换奶奶几年的寿命，不值当。</p>

用她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去换女儿不那么艰难的成长，也不值当。</p>

周挽垂下眼，不想和她吵：“我不是要你的钱，我只是想用爸爸之前存着的那些钱给奶奶看病。”</p>

“你爸爸存的钱？”郭湘菱刻薄地笑了声，“挽挽，你太高估你爸爸了，他只是一个老师，能存多少钱？”</p>

从前郭湘菱就常和周军吵架。</p>

学校里有些有钱人家的孩子，长辈溺爱，过年过节都会给老师送个红包，算作“照顾费”。</p>

周军每回都原原本本地给人送回去，不知挨了郭湘菱多少骂，说他假清高真穷酸。</p>

周军虽不能接受她的观念，但每回笑笑也就过去了。</p>

郭湘菱说：“小时候你的吃喝用度虽然不能说最好，但也是我们力所能及范围内的最好，花销不小，后来你爸爸的葬礼，你奶奶的病，还有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一笔笔的钱，你自己算一算，别说30万，就连3万都拿不出来。”</p>

……</p>

周挽没要到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