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挽站在手术室外，浑身冷汗涔涔，还没从刚才的惊惧中缓和，脸色苍白，下唇被无意识地咬出了一道血痕。</p>
陆西骁站在一旁看她。</p>
看着那道血痕越来越深，鲜血都几乎要渗出，他上前一步，抬手，微凉的带着烟草味的指尖在她脸颊上轻轻触碰了下。</p>
周挽骤然回神，猛地抬眼看向他，嘴唇终于松开。</p>
“怎么了？”周挽问。</p>
“没什么。”陆西骁收回手，揣进兜里，淡声，“我下去一趟。”</p>
“嗯。”</p>
顿了顿，周挽又想起一句，“谢谢你。”</p>
陆西骁没回应，转身下楼。</p>
周挽猜他应该是回去了，但没想到不过十几分钟他就回来，手里拿了两瓶水。</p>
他拧开，递给周挽。</p>
周挽道谢，喝了口，干涩的嘴和喉咙同时得到滋润。</p>
抢救室绿灯一直亮着，抢救室外两个人，周挽坐着，陆西骁懒散倚墙靠着，两人安安静静，谁都没说话。</p>
周挽知道，按照礼数她应该让陆西骁先回去，不用在这陪她。</p>
但她实在没精力再分神去跟他说一句。</p>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她怕。</p>
她怕今天真的得到一个不好的结果，注定此后她都要孤单一人，至少接受这个现实的当下，还有人能陪着她。</p>
事实证明，陆西骁是个最好的陪伴者。</p>
他存在感强，光站在那也不会让任何人忽略掉他。</p>
他也很安静，沉默地站在一旁，不会打扰。</p>
每分每秒都像是折磨，直到手术灯熄灭。</p>
护士走出来说一切顺利。</p>
周挽浑身脱力，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眼泪瞬间就止不住地淌下来。</p>
接下来又是一系列忙碌的奔波，奶奶被安置到病房，周挽到陈医生办公室去询问奶奶的情况。</p>
深夜的医院里还是有那么多人，诉说人世间的苦痛与折磨。</p>
处理完这一切，周挽才想起来还没付手术费。</p>
陈医生诧异的扬眉：“你已经付好了啊？”</p>
周挽愣了下。</p>
陈医生在电脑上调出记录：“你看，还付了半个月的病房钱。”</p>
“可我没有付啊。”</p>
正好一个护士走进来：“是手术时你旁边那个男生下楼去付的钱。”</p>
周挽一愣。</p>
陆西骁？</p>
他下楼那趟，不止是买了水，还帮她付了医药费。</p>
这一瞬间，周挽心头五味杂陈。</p>
她问护士多少钱，好一会儿还给陆西骁，但听到那个金额后便沉默了——她一时没法拿出那么多的钱。</p>
从办公室出来后，周挽钱病房看了眼奶奶。</p>
陆西骁付的是单人病房的钱。</p>
病房内很安静，可以睡个好觉。</p>
奶奶手术麻醉还没退，一时不会醒来，周挽倒了杯水放在她床头，离开病房，给陆西骁发了条信息。</p>
[周挽：你在哪？]</p>
过了会儿，陆西骁回复。</p>
[6：楼下。]</p>
周挽在医院门口找到他。</p>
医院里头禁烟，门口这一块空地变成了默认的吸烟专区，陆西骁嘴里咬着支烟，但没点火，烟在齿间一上一下的动，迎着月光，身形挺拔又落拓。</p>
“陆西骁。”</p>
他回头，没说话。</p>
“谢谢你。”周挽郑重地和他道谢。</p>
他淡笑：“你今晚就跟我说这句话了。”</p>
“这次是谢你帮我付了医药费。”周挽看着他说，“但是我没法马上还你，能不能过段时间我凑齐了钱再给你。”</p>
“不用。”他低头，一手挡风，点燃烟，漫不经心回，“你不是也请我吃面了么。”</p>
周挽愣了下，轻声说：“这差的也太多了。”</p>
“一样的事儿。”</p>
周挽知道他不缺钱。</p>
或许那些医药费对他而言确实是不值一提的，但她不能这样想，没有人理所当然就该帮助她的。</p>
只是，陆西骁似乎跟她从前以为的很不一样。</p>
她从前以为，他浪荡随心，花心又无情，认识很多狐朋狗友，打架闹事、花天酒地、游戏人间，是个坦荡随性到对很多人很多事都无所谓的。</p>
所以，她试探性地想要利用他来报复郭湘菱。</p>
反正他也不可能对她用心，不可能难过。</p>
如果一切如她计划那般顺利，只要一个月——陆西骁每任女友都不会超过一个月。</p>
只要一个月，她就能报复郭湘菱，然后和陆西骁好聚好散，桥归桥路归路。</p>
但现在，她发现陆西骁并不像他表面那般。</p>
他其实心思很细腻，还成了奶奶的救命恩人。</p>
陆西骁指尖夹着烟，在台阶边坐下来，侧头看她：“坐会儿。”</p>
周挽在他身边坐下，她有些拘谨，手规矩地放在膝上。</p>
秋风吹在身上很舒服，只是刚哭过的脸有些干，周挽抹了抹脸，轻声：“陆西骁。”</p>
“嗯？”</p>
“你喜欢谈恋爱吗？”她忽然问。</p>
陆西骁侧头，看向她的视线变得玩味。</p>
但周挽目光平静坦荡，眼底清澈。</p>
陆西骁收回视线，淡笑：“不喜欢。”</p>
“那你怎么交这么多女朋友？”</p>
“闲着无聊。”</p>
“那你真的喜欢她们吗？”</p>
他没回答，只是不置可否地笑，很无所谓。</p>
周挽便明白了他的回答，转而问：“你还不回去吗？”</p>
“昂。”</p>
“……”</p>
过了会儿，周挽又问，“你为什么一个人住？”</p>
“早搬出来的”陆西骁似笑非笑的，“何况我爸都接女人回来了，眼不见为净。”</p>
他说得极为直接。</p>
周挽手拨着指尖的肉刺，一不小心就出了血，她抬手放在唇边抿了下，血腥的铁锈味在齿间蔓延开。</p>
她眼睫颤了颤：“你很讨厌那个女人吗？”</p>
“那女的跟我无关，我只是看不惯陆终岳那样儿。”</p>
陆西骁双手撑在身后，人往后靠，下巴抬着，线条流畅，喉结利落，杀人不见血般的锋利。</p>
周围是医院内进进出出、行色匆匆的人。</p>
他以一种很平静地嗓音说：“陆终岳背叛了我妈，害死她，所以我看不得他好过。”</p>
周挽一愣。</p>
她当然知道他父母离异，但却是头一回知道，他妈妈已经不在了。</p>
“对不起。”她低头轻声说。</p>
陆西骁看向她扬眉：“除了谢和对不起，你还会说什么。”</p>
“……”</p>
周挽看着天际的星星，今天雾气重，那星星也变得不明朗，阴阴沉沉的。</p>
“陆西骁。”她看着那颗最亮的北极星，企图以此找准前行的方向，“那如果，有人背叛你，你会怎么做？”</p>
陆西骁瞥了她一眼，笑了笑，半开玩笑般，漫不经心地答：“我弄死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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