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师爷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宗设所带领的扶桑武士不过十几人,在市舶司衙门纵横来去,无人可挡。他杀了细川氏的使臣,又当场格杀了市舶司衙门的官员,知道闯下了大祸,便即带人冲出了衙门,直奔宁波城外而去。想那市舶司衙门守卫森严,东厂和锦衣卫都派有高手随侍在市舶司衙门提督太监赖恩左右。结果这些高手在宗设面前竟然不堪一击,死伤惨重,被宗设等人逃出了市舶司衙门。
“宗设等人冲出市舶司衙门之后,与闻讯赶来的宁波知府衙门的公差捕快和城外卫所官兵,以及备倭都司府的官兵共千余人在宁波城内激战。虽然官兵越聚越多,最后竟然赶来了三千余人,却也挡不住宗设等人,竟然被他们冲出了宁波城。按理说就算宗设等人武艺再高,要抵挡三千余名官兵的围攻,却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宗设能够带领扶桑武士杀出城去,据说有三大原因。其一是宗设武艺高强,手下武士人数虽少,却能个个以一当十。而宁波知府衙门的公差捕快,还有朝廷官兵欺负老百姓一个顶三个,与强悍的扶桑武士对敌,却是以卵击石,一触即败。其二是宁波城内极是繁华,房屋众多。官兵人数虽多,却无法将宗设等人包围起来剿杀,被扶桑武士牵着鼻子走,人数虽多,反倒束手束脚。”
厉秋风在锦衣卫当差之时便曾听说过宗设之乱,知道此事震动了朝廷。此时听蒋师爷侃侃而谈,心下暗想,这位蒋师爷当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虽然只是东辽县知县衙门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却对天下大事所知甚多。听他讲述宗设之乱,对朝廷官员和卫所官兵不屑一顾,而对宗设等扶桑武士却甚为推崇。想来他也是一位热血之人,痛恨官员和官兵无能,激愤之下,才对杀败官兵的宗设如此佩服。
只听蒋师爷说道“第三个原因,却是一众扶桑武士能够逃出宁波府的主因。宗设此人不只武艺了得,而且精通兵法。他入城前往市舶司衙门赴宴之时,率领手下武士从宁波城东门入城,所乘坐的船只停泊在东城外的码头。宗设算定了官兵会以为他和扶桑武士一心逃出东门,冲到码头后乘船回转扶桑,一定会在市舶司衙门到东城城门之间设置重兵拦截。是以他在市舶司衙门内与东厂和锦衣卫高手激战之时,便已打定了主意要舍弃东门,先从北门出城,然后再想法子夺取船只逃回扶桑。宗设算计得果然没错,官兵重兵猬集于市舶司衙门至宁波城东门之间,其余各处守卫空虚。宗设率领扶桑武士急速北进,杀散了小股官兵,竟然从北门冲出了宁波城。
“守卫在城东的官兵知道上当之后,急忙兵分两路,一路从城内向北追赶,尾随宗设等人。其目的一是紧紧追踪敌人,不至于失去了宗设等人的踪迹。二是吃了宗设声东击西的大亏,生怕他又故伎重演,带领扶桑武士杀回宁波城。其时官兵已尽数出城去追赶敌人,若是扶桑武士再杀回来,后果不堪设想。官兵的统兵大将能知错就改,走出如此稳妥的一步棋,也算得上是一个杰出人物。另一路官兵却是以备倭教指挥刘锦指挥的骑兵为主,从宁波城东门外向北疾进,要赶在宗设等人之前到达宁波北门之外的良山,将这些扶桑武士拦截住,然后与从城北尾随追击的官兵前后夹击,将扶桑武士一鼓俱歼。
“刘锦算得上是一位聪明的将军,手下的备倭军战力极强。只不过事发仓猝,随刘锦出东城后向北追赶的备倭军骑兵不过二百余人。这一队骑兵来去如飞,抢在宗设等人之前到了良山脚下。没想到扶桑武士虽然人少,却先行发起攻击,十几人拥着宗设,拼死向刘锦杀去。备倭军骑兵尚未列阵,正在混乱之时,被扶桑武士冲入阵中,登时手足无措。须知骑兵对付步兵,一定要发挥战马的冲击之力,一旦与步兵缠斗在一起,原本的优势就会变成劣势。宗设抱定了‘擒贼先擒王’的念头,直奔刘锦而去。官兵虽然拼死想保护主帅,怎奈宗设武艺太高,那十几名扶桑武士又全力掩护宗设,结果虽然有四名扶桑武士死在官兵手中,宗设却跃到刘锦马上,取了他的人头。备倭军见主帅被杀,登时大乱。扶桑武士冲入官兵队中,如虎入羊群,杀死五六十名官兵,剩下的备倭军被吓破了胆,纷纷纵马逃走。
“其后宗设带着这些武士一路北进,沿途杀死官兵甚重。后来就连领兵追击扶桑武士的千户张镗也死在宗设手中,官兵为之胆寒,再也不敢追杀,被宗设逃入了山东青州。宗设等人在山东被数万朝廷官兵围攻。这些扶桑武士不愿屈服,宁死不降,最后在重重包围之中而死。虽说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过宁波之事,若不是提督太监赖恩贪婪,收了细川氏使臣的贿赂,排斥宗设,也不会酿成如此大祸。宗设只带领着十几名扶桑武士,便能纵横数省,击破十几万官兵的围追堵截,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去年宗设之乱过后,朝廷震怒,处置了市舶司衙门、宁波知府衙门、备倭都司府等数十名官员。市舶司太监赖恩有东厂督公暗中支持,最后还是被抓回京城,可见朝廷因为此事实在是大大的恼怒。
“这场风波过了之后,朝廷派出使臣赶赴扶桑,斥责扶桑国主政大臣,声称宗设不遵守大明律法,杀伤军民性命,若再有此等事情发生,大明绝对不会坐视不理。除此之外,朝廷又裁撤了福建市舶司衙门,与海外诸国交往之事,交由宁波和广东的市舶司衙门操办。而且朝廷下令断绝与扶桑做交易,不许扶桑人再入中原。有些正经做生意的扶桑人无法登陆,又不甘心自己的货物烂在手里,于是与倭寇勾结在一起,以武力护运货物,与东南沿海的商人和百姓交易。东南沿海倭寇为恶原本就十分严重,如此一来,福建等地受倭寇侵袭更是苦不堪言。”
蒋师爷说到这里,略停了停,接着说道“小人知道的就这么多,大半都是从邸报上看到的,想来其中谬误不少,还望两位大人见谅。”
萧东笑道“想不到东辽县中竟然还有蒋先生这样的大才,佩服,佩服。”他说到这里,转头看了李芝生一眼,口中说道“李大人,你的运气真不错,请到了蒋先生这等了不起的人物来给你出谋划策。”
萧东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地瞟了站在一边的潘师爷一眼,目光中尽是轻蔑之意。潘师爷神情尴尬,只得强作镇静,脸上挤出了几丝笑容。
李芝生听萧东夸赞蒋师爷,顺便也褒奖了自己,倒也颇为得意,却没听出萧东话语中的讥讽之意。只见他满脸堆欢,口中说道“蒋师爷确是下官的得力帮手。此次萧大人丢失船只之事,便由蒋师爷和何捕头全力侦办。”
蒋师爷听了萧东夸奖,并无半分欣喜和得意,脸上神情如常,口中说道“萧大人金口一赞,小人幸何如之?方才知县大人说萧大人丢失船只,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萧东只说自己从宁波码头启锚出海,要运送货物到山东济南。中途遇到风浪,大船受损,漂流到东辽县海面。因为自己带人上岸购买木头和寻找工匠,将大船留在码头,结果回转码头之时,大船竟然不见了。自己原本不想惊动知县衙门,只是事关重大,自己在此地又是人生地不熟,这才不得不到衙门报官。
蒋师爷听了之后,却也是惊愕之极,颤声说道“如此大的一只船,怎么会突然消失?若不是萧大人说出来,小人万难相信会发生如此古怪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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