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十四摇了摇头,道“刘先生并非常住成都府之人,自然不晓得成都府百姓的苦楚。别的不说,就说今日咱们遇到的那个礼部的狗官王经承。三位可知他到这里要做什么?”
矮胖子和黄姓老者不是官场中人,自然不晓得此人的来历。厉秋风在京城当差,却是略知一二。他略一沉吟,开口说道“朝廷各部,每年都有些体已银子。有些官员为了钱能生钱,便用这些银子做起了买卖。蜀锦天下闻名,京城一些大佬早就惦记上了。经承这等小官,是为礼部采办的小吏。姓王的身为礼部祠祭司的经承,到了成都,自然是拿了礼部各位大人的银子,到这里采买蜀锦,运回京城,可得暴利。”
厉秋风说到这里,看了朱十四一眼,接着说道“只不过这些事情都是听说而已,至于是真是假,在下不敢断言。”
朱十四点头说道“今日先生在长街之上,曾经指斥过姓王的狗官,其时我便知道先生不是寻常人物。朝廷各部,还有宫内二十四衙门,每年都会派人到成都府采购蜀锦,运往京城和中原各地牟取暴利。若是寻常交易,买卖公平,倒也说不出什么是非。可是这些官员仗着权势,与成都府的大小官员相互勾结,上下其手,低买贵卖,大饱私囊。弄得成都府的织户鸡飞狗跳,苦不堪言。再过几年,不只无人再开织坊,只怕民怨沸腾,非得惹起大祸不可。俗话说得好,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平蜀未平。这成都府,甚至整个蜀中,如今就像一座大柴堆,只需溅上一点火星,便是一场大火。到时玉石俱焚,局势必将不可收拾。”
厉秋风等三人面面相觑,心下都有些惊疑不定。矮胖子道“不过是几百匹蜀锦罢了,就算这些狗官从中捞些油水,也没有这般可怕罢?”
朱十四摇了摇头,道“刘先生不知道这中间的龌龊事情。这些官儿到成都采购蜀锦之时,一匹蜀锦,能给三成的银钱已算不错了。这点银子,织户非得蚀本不可,谁愿意卖给这些京官?只不过若是不卖,立时便会被官府查封织坊,弄得血本无归不说,还会被官府捉进衙门,遭受牢狱之灾。是以这些年来,织户只能忍气吞声,受尽了大小官员的盘剥。可是越是忍让,这些狗官就越发贪婪,每年正月过后,京城的官儿到成都府采办蜀锦,与成都府衙门的大小官员勾结在一起,带着捕快差役到各处织坊收取蜀锦,弄得成都府乌烟瘴气,乱成一团。前几日我便是听一个织户说礼部派了官儿到成都府来采办蜀锦,这才每日在知府衙门守着,终于拦住了那个姓王的狗官。”
矮胖子听到这里,开口说道“虽说这些狗官如狼似虎,可是蜀锦毕竟是在织户手中。到时将蜀锦藏好,只说手中没有存货,这些狗官总不能明抢罢?”
朱十四道“刘先生可太小瞧这些狗官了。他们为了盘剥百姓,无所不用其极。你能想到的,他们岂能想不到?京城来的官员,到了成都府,确实是两眼一抹黑。不过这些官儿早就与成都府的大小官吏勾结在一起,哪家织坊出产多少蜀锦,成都府早就查得一清二楚。若是织户隐瞒了不说,知府衙门便会给织户随便安上一个罪名,派了差役破门而入。到时搜出蜀锦,织户不只分文收取不到,还会被投入牢狱,严刑拷打。是以众织户只能忍气吞声,受尽盘剥。而且正月之后,六部和二十四衙门几乎同时派人到成都府来采办蜀锦,按照成都知府衙门提交的册子到各家织坊取货。三位不妨想一想,一下子要这么多蜀锦,就算是上百人的大织坊,一时之间也拿不出货来。众织户没有法子,只得到成都府外的各地采办蜀锦,算作自己织坊的成品,交给那些狗官。成都知府衙门的胥吏见此情形,却又想出一条生财之道。每年正月之前,他们便到成都府周边各处,将零散织户的蜀锦尽数以低价收买,再以高价卖给成都城内的织户。待京城的官员到了成都府之后,知府衙门的胥吏再逼迫织户低价卖出。如此一进一出,京城来的大小官员和成都知府衙门的官员胥吏,每人都发了大财。只是苦了成都府的大小织户,不少人因此被逼得家破人亡。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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